经过这几年跟在他身边的耳濡目染,才十四岁的顾三元长得很结实,虽然皮肤黑了点,但眉清目秀,还识文断字,据他所知,在方家的丫鬟里还是挺受欢迎的。
现在放他出去打听书肆的事,手中就有点银钱,就怕他惹出事qíng来。
顾三元一听,头摇着跟拨làng鼓似的,发誓般说道:“阿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gān坏事的,上次他们几个小子都是胡说的,我可从来没想过去找什么姑娘。”
顾青云其实也不信顾三元能做出什么坏事来,他只是时时敲敲边鼓而已,不能因为信任就不闻不问。
像上次,隔壁的一名官员竟然有欢场女子抱着小孩上门认亲,当时闹得很大,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毕竟他们这片地区住的都是官员或有背景的富豪,大家虽然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看八卦,可还有下人啊。那些下人为了探听消息,就跑出去旁听了。
那女子唱作俱佳,容貌甚美,门房和几个小子在描述的时候就开了点暧昧的玩笑,让正好经过的顾青云听了个正着,还看到顾三元一个劲傻笑的样子。
这事的结果顾青云知道,明眼人都看到是有人想整他,可因为那小孩长得太像那名官员了,还拿出了证据,最后那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以“品德有问题、触犯朝廷律法”的理由疯狂参了一把,即使有人想力保,还是从正三品贬到湖南某个县做县令去了,级别堪称是急速下降。
那天搬家的时候,那家的女眷哭哭啼啼的,很是不舍京城,对去湖南充满了恐惧。
方仁霄还拿这个例子给他解释一遍,让他知道那些御史有多疯狂,逮住你的弱点就往死里参,非得把你弄倒不可,要不然他们的业绩从哪里来?
固然里面有政治斗争的缘故,这官员只是新皇和景太后派系相斗争的棋子,但这件事的缘由还在于那个官员私德不修,被人钻了空子。而此事的经过,也再一次证明,在道德管制的社会里,官员自身道德形象的重要xing完全可以左右官员的晋升与降黜,古今近来皆是如此。
在古代,你今天可能还是一个三品以上的高官,明天你就有可能成为某个偏僻地方的小官,甚至是阶下囚。
顾青云最近在读宋史,其中苏轼、范仲淹等人的例子就说明了这一点。不像后世,基本上只要你升了级别就不会降下来,如果犯的错误并不大,没有碰到红线,最多是从领导职位转到非领导职位,工资还会一分没少。
这天,顾青云和方子茗被同乡的人邀请到酒楼吃饭,是宋寅做东。大家都是同年同乡,都是越阳郡的人,不好拒绝,所以即使现在将近过年了,他们还是得出去一趟。
在这里,顾青云碰到了张修远和赵文轩。
和赵文轩已经在京城已碰见几次,这次遇到也不意外。
“师兄,你在国子监的考试通过了?”顾青云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道。
赵文轩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当然。”
“师兄,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好事?”顾青云见他面带笑容的样子,颇为好奇。他相信,单单通过可以参加明年会试的资格考试,赵文轩是不会这么高兴的。
赵文轩摸摸下巴,想了想,就低声道:“我娘给我纳了一门妾室。”
顾青云一惊,他赶紧暗暗算了下,赵文轩四年前才成的亲,仔细算一下时间,才成亲三年多一两个月,可他妻子林氏好像一直没听怀有小孩,所以这才三年,就要纳妾了吗?
看赵文轩现在的神qíng,很是高兴的样子,可他有没有想过,他妻子用嫁妆供他在京城读书这么几年,就不能再等等吗?
席上的宋寅耳尖地听到了,笑道:“恭喜赵贤弟,这是好事啊,一定得喝一杯。”
赵文轩见状,就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众人也一起跟着恭喜,只有顾青云僵笑着,内心只觉得格格不入,面上还得露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他暗忖:看来今晚又要和简薇吐槽了,他和赵文轩是好友关系,两家女眷也有来往。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主要是挨近过年,大伙儿被大街上的热闹勾起了思乡之qíng。期间大家行酒令的时候,顾青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宋寅怎么老是找自己说话?还说了不少晋王的好话?
顾青云不傻,即使他说得再隐晦,他这段时间被方仁霄狠狠补充了一通官场的常识和潜规则,现在从一个小白勉qiáng过渡到老白,这才大概听懂了宋寅的暗示。
看来出来吃顿饭都不能安心,顾青云只能qiáng迫自己打起jīng神来,装傻卖愣,搪塞过去。
大概他不是宋寅的重点目标,宋寅很快转移了目标,转到方子茗和张修远身上。
明面上,方仁霄和张修远的老师梁大人都是中立派,但暗地里,梁大人他不知道,方仁霄大概是倾向于皇帝。
顾青云也不知道先皇是不是怕当今陛下把皇太后和晋王弄死,现在的左丞相是景太后的同族,虽然关系很远,但毕竟同一个姓氏,而左丞相在朝野的评价都很好,开国以来立了不少功劳,出了名只听皇帝的,但他到底姓景,这才让景太后觉得有倚仗。
顾青云虽然觉得皇帝肯定会赢到最后,但中间肯定有pào灰,他只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不要成为pào灰才好。而且他现在才是举人身份,他本来以为这些朝廷斗争离他很远,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
这晋王是不是形势不好了?竟然连他们这些举人都不放过!顾青云思考了一会,假装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反正他装睡,绝对是非常真实。而在座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要不就不肯喝酒,只要喝多几杯就睡着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顾青云被方子茗叫醒,这才在顾三元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出酒楼,爬上马车。
回到家后,顾青云和方子茗就把今晚宋寅的异常告诉方仁霄。
方仁霄闻言,冷哼一声,道:“你们以后和他减少接触即可,他爹才是山东下面的一个知府,这是让他当马前卒。”
顾青云似懂非懂,只觉得官场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他真的是雾里看花。
自己是不是缺了那根当官的弦?顾青云暗忖,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有点伤自尊,于是不再思考,等洗漱完后,让顾三元闻闻自己身上还有没有酒气,见没有了这才去堂屋那里见连氏和简薇。
晚上,照样对着简薇微微鼓起的肚子念了一遍《诗经》,反正他是轮流把他学的书念一遍,力求让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对他的声音感到亲切。
如果他出生后是一个聪明的宝宝,那就更好不过。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书终究是最好的出路之一。
“夫君,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简薇再次开始了每晚的例行一问。
“女孩,我想要女孩,先开花再结果。”顾青云闭着眼睛都不会答错。
简薇这次放过他,说起了其他话题。
半个月后,又是一年除夕,吃完年夜饭,守夜的时候,顾青云看着简薇已经熟睡的面容,再次想起了远在南边的家人,尤其是他爹娘和爷爷奶奶。
唉,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收到自己寄回去的信?如果知道简薇怀孕的消息,他们一定很高兴吧?今年祭祖的时候他爷爷和爹肯定在求祖宗保佑自己了。
听娘说,在他两次考乡试的时候,他爷爷奶奶每天早晚一炷香给祖宗上香,这让他听完后哭笑不得。
二月底的时候,顾青云早些时候接到何谦竹的信,知道他这几天就会到京城,于是就和顾三元在城门口等待。
等了两天才见到他,当看到何谦竹的时候,顾青云大吃一惊。
“何师兄,你……受苦了!”顾青云看着他下巴的胡渣没剔,脸色苍白,身上的棉袄臃肿,但仍然看出瘦了一大圈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马上扶着他进马车。
他身边还是只跟着何叔一人,只是何叔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脸色要好看一些。
何谦竹勉qiáng一笑,半躺在软垫上,低声道:“失礼了,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一路上赶过来,生怕迟到,幸亏是坐海船。”
“你先别说话,来,喝点热茶。”顾青云端给他一杯茶,二月份的京城还很冷,他在这里等的时候,马车里可是烧有热水的。
见他乖乖喝完,顾青云就问坐在对面的何叔,这才知道何谦竹在路上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发生腹泻,怕出大事,何叔就qiáng迫何谦竹在天津停留几天,直到彻底好了才赶路,因此比之前说的时间迟了些。
而何谦竹还有点晕船,一路上身体都不怎么舒服,能在这个时候到达这里,已经是顺风顺水了。
“何叔做得对,身体最要紧。”顾青云把自己看的书本收拾好,继续道,“这次我没给你找客栈,你就在老师家住就行了,这里方便,还可以和我们一起讨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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