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练_亦舒【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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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醒来,觉得头热、口gān,站起来便晕。

    我大叫:“妈妈……妈妈……”

    他们在二楼,我希望妈可以听得见。但最我的声音提不高了。我冷静下来,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概是发烧了。真奇怪,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呢?

    也许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吧,我的天!

    我挣扎看起chuáng,还没有走到门口,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是张德的声音。

    我连忙开了灯,我软弱的说:“我发烧了。”

    “我听到你的叫声,决定下来看看,你必然是站在太阳底下太久了。”他说。

    “请叫妈妈下来。”我说。

    “我先倒杯水给你。”他说。“你站好。”

    “谢谢。”我坐在椅子里。

    他笑了一笑。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一笑。

    他还没有睡,穿着衬衫长裤。我在椅背上,喝他拿来的冰水,他上去叫妈妈。那杯冰水使我舒服不少。

    毫无疑问,我是生病了。

    妈妈赶下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张德站在他后面,我不愿意出丑。

    我说:“有点天旋地转。”我闭上眼睛。

    “找个医生来青肴吧。”妈妈说:“怎么办呢?”

    “三点钟,还有医生肯出诊?!”爸爸问。

    张德在后面不响,我见到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上楼。他说我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我想这没有道理。他彷佛很关心我的样子,这是叫我感动的。

    我挣扎着说:“妈妈,没有关系,不过发烧而已。”

    “拿点退烧片来。”爸爸说。

    妈说:“我的天,这怎么办才好呢?”

    “说不定早上就退了烧了,你别这样紧张好不好?”爸说。

    爸去取来了药片与温水,我吞了。

    “妈,你们上楼去吧,有什么事qíng我会叫的。”

    妈妈说:“不,我留在这里看你。”

    “不用了,妈,真的不用了。”我说。

    “妈妈陪你,有什么不好呢?真奇怪!”

    我整夜口渴,心跳,头痛得要裂开来。

    右边的太阳xué一直跳,我晓得第二天一定起不来了。

    好了,这一会我也成了病人。

    这怎么得了?

    我又想喝水,而且想喝蜜水,不过妈妈这样子好不容易睡着,我怎忍心叫醒她呢?

    于是我偷偷的挪动上半身,只觉得金星乱冒。

    我又复躺下,叹一口气。

    妈妈又惊醒了,“gān么?玉儿?”

    “妈,我想喝蜜水,家里还有一罐水蜜糖。”

    “怎么不出声呢?我给你去调了来,快别动。”

    妈妈连忙拖着拖鞋去了厨房。

    我觉得真残忍,她也四十多了,养到女儿成年,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我病了她还这么着,倘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不知道伤心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以后无论她说些什么,我顺着一点就是了,再也不敢驳她的。

    没他会儿,妈就拿了一杯水来了。、

    我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妈说:“现在都五点多了,天一亮就给你打电话去叫医生。”

    “妈,我没事了,你赶快去睡吧。”

    “睡什么?下午等你好了再睡未迟,可恨的那个阿好,在后头睡得头猪似的,什么都听不见!”

    “工人房离这里远。”我说。

    “是不是张德听见你叫的?”妈忽然问我。

    “是的。”

    “这孩子的耳朵倒好。”妈妈点点头:“亏了他了。”

    “你也没听见吧?”我问:“爸也给吵醒了。”

    “妈,明天我不能上班了。”我嘀咕。

    “上甚么班?我替你请假。”妈妈说:“闭上眼睛。”

    等我一觉醒来,医生来了。

    他替我打了针,开了药,我又有点咳嗽。

    医生说是感冒,妈又有点疑心。

    我听见她问医生:“气管不会有问题吧?肺呢?”

    妈还是处处针对着张德,她真的无法改过来……

    “如果不放心,好了,来照一次x光片吧。”医生说。

    妈觉得这很合理,于是付了诊费,让医生走了。

    我躺在chuáng上,身体非常软弱。

    妈进来说:“已经替你请了假,明天也不必去上班,公司很体谅你,觉得你平时也很辛苦,又替你煮了点粥,一会儿想吃就说。”

    “知道了,妈,谢谢你。”

    “谢基么?小时候每次发烧,都是这么侍候的。”妈笑了。

    这是有母亲的好处。有了母亲,天经地义有侍候的人,做女儿的,简直像一条龙一样,像我这样,家庭环境还不算大好,也过得神仙似的。

    张德那场病,就不知道是怎么熬的,可怜!

    谁替他整理地方,一天三餐,他又没有母亲,父亲也嫌他,幸亏皇天有眼,叫他痊愈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苦法。

    一个人在病中意志全消沉,张德的一切怪癖都可以原谅的。对于他的那场病,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的,守口如瓶,而且连我提一提都不准。

    这样也好,如果他忘得了就行。

    阿好送进来一封信,“小姐,又是外国字的,看看是谁的。”

    我一看,同样的打字机,同样的发信地址,是张德的。

    “张先生的。”我覆。

    这个写信的人是谁呢?为什么不用手写?为甚么一直用打字机?我不明白。而且只有发信地址,没有姓名,太神秘了。

    我怎产可以追究他的私事?

    想到这里,我的头痛又增加了。

    我嚷:“妈!妈!”

    张德出现在门口,他的嘴角有一点稍微冷了一点的笑容,“每一分钟都嚷母亲——她替你买ròu松去了。”

    我又丢脸了,“对不起。”我说。

    “你好了点没有?”他问,他像是很关心我。

    “好多了。”我虚弱的答。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你愿意进来坐吗?”我问他。

    “谢谢。”他进来坐在我的小椅子上。

    我看着他。没想到一伤病会把我们的距离拉得这么近。

    “你的房间很好看?”他说。

    我低头笑了一下,我想我一定是披头散发的,很难看。

    我忽然抬起头来。我问:“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你想不想找一份工作?”我问:“或者是——”

    “我想我会回英国去。”

    “回英国去?你不回家看看你的父母?”我问。

    他摇头。

    “你父亲想见你,既然病好了——”

    他再一次打断我,“不,我不会回去的,我想我还是回去念书,我还没有毕业呢。”

    “英国一直有朋友写信给你呢。阿好老以为是我的信,拿来给我看了。当然,有朋友的地方是特别值得怀念的,况且学业也重要,最主要的是身体,彻底的健康了,一切容易办。”我说。

    张德说:“听你的口气,好像老太太似的。”

    我依然没有打听到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同时我为我这种行为脸红——打听别人的私隐。

    他说:“不过你讲得也对,我们必须要有健康。”

    “把你看的书借两本给我,我明天还得躺一天呢。”我说。

    他笑了,“好的,我上去拿。”

    真巧,他一上去,妈妈就回来了。

    然后张德就没下来,他托阿好把书给我。

    他已经比以前容易相处,不过对于母亲,他还是有很大的戒心。

    我想我不太清楚张德-他不是一个容易了解的人。

    我听说了关于他很多的事qíng,但是自他嘴里,却一点也得不到。几时他才会主动把这些都告诉我呢?

    如果他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就不难有这一天。不过他的身体终有一天能够康复。

    到时候他的翅膀一好,就飞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忽然有种自私的想法,如果他的病一直不好——

    我笑了。

    像我本人,才躺了一天,已经吃不消了。

    一辈子都在chuáng上的人,那种苦处,真非外人能道。

    大哥也来看我、带着他的两个孩子。

    我说:“没事了,哥哥,你们去花园玩吧。”

    “又下雨了,怎么去呢?”妈在一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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