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练_亦舒【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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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哩吃。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房闾里.即使生病,也可以跟人谈谈话。

    对于肺病,我知道得不多。

    以前的青年一患肺病,便像判了死刑,现在当然两样了,现在几乎很少人患肺病,他

    是我第一个接触到的病人,也相当容易医好,只是过渡期间痛苦一点而已。

    这个病在今天来说,不算得是悲剧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避开我呢,我不明白。

    我慢慢的吃着点心,还是想不明白。

    终于我站起来,决定回房间去看书。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有什么意思呢?阿好又不能与

    我说话。

    我回到房间去,才拿出书,就听见楼上有人在踱步。脚步很轻,但是从左到右,从右

    到左。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由在房间里有好几十个钟头了,总有一点闷吧?我想告诉他,

    即使他不出来,细菌还是会到处飞的,没有那个必要。

    他大概已晓得星期一要搬走了。这里静,母亲说话又特别大声,他不会听不到。

    这可怜的人,一个人不受欢迎是可怜的。

    我看着天花板?我想着这个病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呢?我见过他的父亲,张伯伯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人很温和,但是不多说话,他常常把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挂在嘴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笑得无可奈何,我要就笑,要就不笑,很简单,但是他那被迫笑的样子,使我难堪。

    张伯伯彷佛有难言之隐。

    爸爸也是这样的,明明可以说出来的事,他又不说,使得妈妈生气。这些人在gān么,我都不明白。

    我躺在chuáng上,忽然之间不想看画了。

    也许我可以与他说几句话,使他开心点。

    我坐起来,但是考虑了一会儿,又打消主意。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妈妈会生气的。

    他是怎么样子的呢?大概是像张伯伯。

    不过病人不可能胖,他一定瘦瘦的。有张圆脸?不不,瘦人怎么有圆脸呢?我暗笑。

    然后妈妈回来了,她静静的推开我的房门。

    “妈!”我跳起来。

    “嘘。”

    “这样神秘gān什么?”我笑了。

    “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她说。

    “妈,你怎么这样孩子气?”我惊异的问,她以前不会这样。

    “这次我可是真的生气了。”妈妈告诉我。

    “妈,算了,爸都说星期一请他走了。”我说。

    “你不怕了?”妈妈问。

    “不怕,这有甚么好怕的?”我又笑。

    妈点点头。“你知道,你爸年轻时也得过这个病,所以他特别同qíng这个孩子。”

    “是吗?”我又惊异,“为甚么家里这么多事qíng我都不知道?到今天才告诉我!”

    “后来你爸把病养好了,但是他始终忘不了那种痛苦。”

    “既然如此,妈,那就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不原谅他?”妈叹了口气,“我今天也不会回来了。”

    “妈——”我觉得她真孩子气。

    “去拿,算我求你的,好不好?”

    “好,好。”我没有办法,穿上拖鞋,走出房间。

    我走上楼梯,敲敲爸的房门。

    “谁?”爸问。

    “我,爸爸,妈回来了,今天跟我睡,叫我来拿睡衣被子。”我说。

    爸一怔,“为甚么?她还是很生气?”他问。

    “没有。”

    “那么你取了被子过去吧。”爸说。

    我抱了一大堆东西,经过祖母以前的房间,偷偷的看一眼。

    房门没有完全关上,留看一条fèng,大概是他不小心吧?

    我向房间里面仔细的看,只见到一个人背着我坐着。

    他穿看一件白衬衫,其馀的我就没看见了。

    我略一犹疑,洗定不再偷看,这到底是不对的事。

    我抱着被子枕头下楼去,妈妈看见我便问:“他说甚么?”

    我据实答:“爸没说甚么,爸只是问你说甚么。”

    妈不响。

    “这是基么意思呢?你问他,他问你,gān脆和平解决算了好不好?”我问。

    “你懂甚么?别理我们的事。”妈说?

    “好,是你叫我别理的,将来我对家庭不关心,你可别怪我。”我赌气的说:“是你们把我教成这样的。”

    “你这孩子,话真多。”

    “妈,我看见他了。”

    “看见谁?”妈一边理被褥一边问我。

    “那个病人。我看见他穿的是白衬衫。”我说。

    “你去偷看他gān什么?他又不是明星!”

    “他穿白衬衫、好像很gān净的样子。”我说。

    妈既好气又好笑,“谁不穿白衬衫呢?穿白的人有多少!”

    “不过他那个白,白得很特别。”我很坚持。

    “别神经病了,快睡觉,明天上班去。”妈说。

    “明天不用上班。”我说:“妈,星期天你也忘了。”

    “这两天,我真忙糊涂了。”妈说:“快睡觉。”

    我们母女两个躺下来,关了灯,拉上被子。

    隔了很久,我都睡不看,这是史无前例的事,那件白衬衫,非常困扰我,如果我索xing看到了他的脸,反而不会有这种事。

    关于肺病,我看过一篇张爱玲写的小说。

    那女主角病了很久,把男朋友都病走了。然后她母亲陪她去买了一双拖鞋,她说:“唉呀,这拖鞋真扎实,好像可以穿十年的样子。”结果第二天她就死了。

    这个故事特别的悲伤;以致我看完这么些年数,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这样的小说是好小说,轻描淡写,不露一点痕迹。我转了一个身,我问母亲:“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母亲答。、

    “我也睡不看。”我说。

    “心里面数着一二三四就行了。”母亲说。

    “好的。”我又转一个身。我数着数字,当我数到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睡看了。

    我醒来的时候,母亲早已起了chuáng,在客厅劳动了。

    我看钟,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睡了好长的一觉。

    于是我洗澡,换衣服,穿整齐了才出去。

    阿好说:“小姐,吃饭了。”她捧着一碟子饭菜。

    “这是做什么?,”我问。

    “送上去给那位先生。”阿好说。

    “哦,给他。”我说:“让我来帮你吧口”

    “太太叫我送的。”阿好说:“小姐,你吃饭去吧。”

    “阿好,我想看看那个人的样子。”我说,“让我来拿。”

    阿好无奈只好把盘子递给我,“当心。”她说。

    “得了。”

    我捧着食物上楼,敲那个病人的房门。

    “谁?”一个低低的声音在里面问。

    “我,送饭来了。”我说。

    “请放在门口,谢谢。”那个声音说。

    他不肯出来拿,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为什么这样怪僻呢?让人家见见他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我说:“食物不好放在地上。”这是事实。

    “没关系。”那个人又说。

    然后他就没说第四个字,我把盘子放在地上。

    我下楼去,把一只小几抬到二楼,放在他门口。

    食物盘子可以放在茶几上,比放在地下好多了。

    我把茶几放好,才发觉他已把饭菜拿进去了。

    多奇怪的一个人。

    年纪轻轻的,做事这么鬼祟神秘,为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并不是杀人犯,他只是个病人。

    生病又不是他的错,我很同qíng他,但是他两天来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下楼去吃饭,妈妈问我,“你在gān什么?”

    我摇摇头。

    “快吃饭吧。”妈妈说。她没有跟爸爸说话。

    爸看看我,很尴尬的笑笑,他手中拿着报纸。

    我们家里需要更多的人,气氛热闹一下。原本来了一个客人,可以改变qíng况,只是这客人又是病人。

    我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吃饭。

    阿好捧看那个盘子下来,我看了一眼,饭菜吃了很多,我觉得有点高兴。

    爸爸问我,“你今天不出去吗?”

    “不出去。”我说:“外边的太阳这么大,好像很热的样子。”

    “是的。”我说:“一会儿我去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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