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cháo生缓缓凝眸,清清亮亮的一双眸子,黑色极黑,白色极白,分明透彻。
“玲珑姐,”cháo生道:“我又不是做给她看的。”
玲珑无奈,叹了口气。
侍女小筱急匆匆的穿帘进来,看到cháo生的时候惊得啊了一声,似乎冲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玲珑皱眉。
小筱俯到她的耳边低语,cháo生看她的神色起了疑心,集起全部的心力凝神细听,短短的几句话听到好几个明月,林cháo生猛然站起来:“玲珑姐!”
“明月回来了,”玲珑仰起脸来看他:“不过,人在暗探那边,有点麻烦。”
cháo生一时愣住,黑白色极分明的眸子,模糊了边界。
血,铁锈的腥气,闷湿的,腐败的,破落的气息。
林cháo生并不是第一次到暗探的刑房去,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难熬,耳边有破碎的苦闷呻吟,让他总会疑心那里面是不是有哪一声是明月的,忍不住竖起耳朵一点点的听过去,反倒把玲珑与暗探首领肖万之间的jiāo涉听得支离破碎。
“这半年来出了个长得很像明月的女子杀了暗探不少人,这件事,为什么我会不知道?”那是玲珑在问。
“这没抓到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万一闹到主家那里,说我们诬陷自家的兄弟……”肖万吞了半句话,笑得意味深长。
“那现在抓到了。”玲珑道。
“可是她不承认,她说她叫苍海。”
肖万浮了整张笑在脸上,却透不到底,让cháo生看得毛骨悚然。
林cháo生忽然cha话:“是不是明月,让我与玲珑姐一看便知。”
肖万略一踌躇,玲珑bī住他:“难道肖大哥倒比我还要认得我手下的人吗?”
肖万马上苦笑道:“哪里哪里。”
无论是不是,刺客那边要先认认人,入qíng入理。
可是牢门一开,玲珑忽然明白她今天必须要带明月走,否则林cháo生会杀光这里的所有人,直到他死。
cháo生一向知道暗探的刑求很厉害,足以让死人开口,但是满室的殷红暗紫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
血,一天一地的血不知道流了多少,碧罗色的裙被染成了暗色,赤红色的血从鞋尖上滴下来,砸到青色的石板上,淙然作响。
“cháo生!”玲珑挥手,指尖上一抹流光,短剑已经出了袖。
肖万惊叫着往后退,暗探与刺客各有专攻,如果直接硬拼,一个玲珑就可以要他们所有的人命,可是退开三步之后他才发现玲珑追得不是他,而是cháo生。林cháo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剑出鞘,身前的一个看守下意识的来挡,cháo生剑尖斜引,直接贯喉而去。千钧一发之际,玲珑的匕首追到,金属jiāo击,火星四溅,她厉声喝止:“cháo生,不要杀人。”
cháo生愣了愣,眼中的血光淡下去,一步步往前走。
前方,七把钢刀抵在他身上,却一步步往后退,有人脚下生滑,居然一跤坐倒。
“玲珑,这算怎么回事?”肖万怒气冲冲。
“别挡他。”玲珑看他一眼,眸光森然生威。
真是头疼,肖万这老狐狸算盘太jīng,却忘了这世上有一种人会拼命。如果现在明月qíng况还好,她还能劝劝cháo生冷静,然而像此刻这般一身浴血生死未卜的悬在梁上,林cháo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神鬼莫测。
苍海被悬得很高,铁环直接扣在腕上,血痕狞猊。cháo生一脚踢翻了看守,在他肩上借力高高跃起,挥剑斩断了铁锁的环。苍海轻哼了一声,失去依凭的身体悬空而落,cháo生在半空中接住她,一起落到地上。
苍白的脸上沾了血,可仍然秀美,长而弯的睫宇上沾着泪,湿答答的颤动。
“明月?明月?”cháo生轻轻拍她的脸。
苍海茫茫然睁开眼,却只看到迷雾一团,远远近近的一切都在晃动,可是背后有宽厚的肩膀和很暖的手,颤动的嘴唇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这梦好真,苍海忽然觉得欢喜无限,缓缓抬起手,手指按到cháo生的嘴唇上。
“明月?明月”cháo生终于落泪,痛哭失声:“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当历尽折磨的身体被qiáng有力的抱紧,苍海终于失去了全部的知觉,而最后的记忆是眼泪,原来那些甜蜜芬芳的东西是他为她流下的泪。
第二章 转-合
转
她说她不是明月,她怎么可能不是明月?
一样的眉目一样的脸,一样的欢然喜色,一样的专注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仿佛世界都已经远去。
林cháo生坐在榻边,掌心中握着明月的手,蜷缩在锦被中的女子脸色cháo红,呼吸艰涩而急促。
鞭伤入骨,苍海发了很久的烧,后来医师发现似乎更要命的不是发烧而是头疼,她老是会捧着头在chuáng上打滚,严重时,会用头去撞墙。一开始是小筱负责按着她,可是很快的几次晕迷几次苏醒之后,凭小筱的能力再也按不住她,玲珑有很多正事要做,刺客中或者还有武艺高qiáng的女子,但她们也都是很值钱的人,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于是理所当然的,林cháo生选择自己按住她。
每当这时候苍海就会挣扎得更厉害,而渐渐的,cháo生也已经习惯了那些冷冰冰的质问:
你是谁?
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不是明月。
我不认识明月。
我不知道谁是林cháo生。
这是最痛苦的时刻,于是cháo生心想,会好的,等她发完了烧脑子清醒了之后,总是会好的。可是等苍海发完了烧,眼中又一次看到清明的神色之后,原本冰冷的面容变得柔媚。
“你是谁?”cháo生忽然觉得心寒。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苍海巧笑,可那笑意,达不到眼底。
“你是明月。”林cháo生怒吼。
苍海忽然变了脸色,有些哀凉的瑟缩,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眼眶里有水汪汪的清意。
cháo生顿时心软,扶着她的肩:“明月,你真得一点都不认得我吗?”
苍海放软了腰,缓缓的,一点一点的靠过去,侧过脸,耳朵贴在cháo生的胸口上,她听到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鲜明。
cháo生放下手松松的圈在她背上,小心翼翼的问:“明月?”
苍海不烦耐:“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什么明月,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cháo生咬牙,转身摔帘而去。
苍海站了一会儿,忽而却轻笑起来,笑容柔美却冰冷,好像有什么东西凝住了,流不出来。
秋深,一树霜枫如血,小筱在院子里摘枫叶,洗净之后洒在石径上,是很美的装饰,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cháo生的院里帮忙,照顾饮食,打理起居。cháo生从屋里出来,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小筱低下头:“姐姐让我一直呆在这儿。”
“这样啊……”cháo生似乎有深意,把尾音拖长。
小筱不喜欢明月,三年前明月消失的时候她还没有到玲珑跟前,她对明月没qíng义,她只对cháo生有qíng义,她想不通那个冷冰冰怪样的女人有什么好,让这个笑如暖风的林cháo生等了一年一年,到最后,居然还不认他。
她因此讨厌明月,人,就是这点自私。
于是她说:“我看那姑娘,是好不了了。”
“不会的。”cháo生凶狠的盯住她的眼睛,固执的重复:“我是说,不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些眼花缭乱,cháo生大张旗鼓的管理着起苍海的生活,明月喜欢的衣服,她喜欢的香料,她看过的书。他把剑扔到苍海面前然后攻击,一开始她不予理睬,可是剑锋bī着她不得不回击,jiāo锋快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好像明白对方的每一剑,抬手的习惯,刺击的角度。小筱常常只能听到一连串的金属jiāo击之声,眼睁睁看着火星四溅。
总是cháo生受伤的时候多,因为苍海比他更下得了手。
有时候小筱不无恶毒的希望苍海会逃走,只要她离开这院子,外面的暗卡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她清除掉,生活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好像明月在三年前已经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样。
可是她不走,那个女人很yīn险,她知道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有时候林cháo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在执着些什么,他一遍一遍的追问那空白的三年,苍海回答他的时候会有一种怜悯似的冷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悲伤和固执。压力越来越大,暗探那边追着要人,事qíng已经惊动了上面,玲珑告诉他她快要顶不住了,她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告诉他:她,快要顶不住了。
他想做什么?
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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