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皇妃_忧然【完结+番外】(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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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墨沁香,她一行行写下去,亦不起身、不施礼。

  烛光令她长睫似有盈盈珠光,如雪容颜,平静如同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qíng。

  李昭南走近她身边,烛色下,她一字一字,清新娟秀里又有几许深刻的幽怨。

  笔锋缠绵中有流连之殇,洇墨丝丝里有眷恋之切。

  她微微抬首,淡声说:“可还记得这诗句?”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昭南心中一动,此诗为《诗经。氓》的最后一段,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今日老尚未至,已使我心生怨。淇水波涛滚滚却也有岸,隰河壮阔也看得到边。当年我们总角会宴,彼此言笑晏晏,两小无猜,当时你信誓旦旦何其真诚,当时我岂能料到你今日食言。当时的不料,今日既已出现,你我恩qíng,岂不须至此了断!

  意指曾经的美好承诺,今却落花随水。

  那些细碎的回忆,倏然清晰。

  这首诗,她常常喜欢吟唱,甚至编作了曲,只是,那时候,她从不唱最后一段,只唱第一段——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有一个男子嬉嬉轻笑,怀抱布匹来换取我的丝。实则何尝是来换丝,乃是前来磋商结婚之事。

  昔日的温柔脉脉换做今宵的冷冷相对。

  只将甜蜜作心酸,李昭南长叹一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江沄苦笑道:“你与她,也同说过‘及尔偕老’吗?”

  “江沄,不要再说过去。”李昭南转过身,不再看她。

  她淡漠的悲伤,却更伤人。

  当年,他不堪追忆。

  “好。”江沄淡淡说,“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你的皇后,都告诉你了?”

  李昭南不语,江沄却又笑道:“呵,我忘了,你即使是错了,也不会道歉,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恼恨的哭泣?”

  “你不会的,朕知道。”李昭南道。

  江沄缓缓坐下身子,点头说:“不错,我没有那般脆弱,禁不得一点打击。”

  她话里有话,李昭南正要迈步离开,却被她叫住:“既然来了,不说是来道歉,但至少留下来,与我论一论这诗吧?”

  李昭南一怔,随而转身说:“你知道,朕不好诗词。”

  江沄低着头,赏一纸青墨,状似不经道:“是吗?你我如今要说上会儿话,怕是借口便要我搜肠刮肚了。”

  李昭南眉心略微一凝,江沄依然如此,从不直接表露出她的心事,她希望他留下来,可是,她依然不会直接说。

  他都明白,可是面对江沄,老帮主临死前凄怆的样貌便令他心中疼痛,他一直认为,是他令他们父女俩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他莫名止住了脚步,低声说:“便如从前,你说,朕听着吧。”

  江沄淡淡一笑:“不如抚琴。”

  李昭南突然感觉疲惫不堪,一天的国事已令他身心疲惫,女人间的争斗,他已经不想再想太多。

  他点点头,落座在桌案旁,江沄一袭白衣素裳,柔指纤纤,一曲琴歌,便于这夜色里幽幽弥漫了整个宫宇……

  ……

  及尔偕老:《诗经。氓》:“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意思:本来是希望彼此能够白头偕老,没想到你却这样对待,让我忧伤不已,生活中总有怨恨。

  流言如刀

  次日,帝王留宿芙安宫一事便沸沸扬扬,传遍了宫宇。

  李昭南直接自芙安宫上朝,后宫之内一片震dàng。

  芙安宫三个字成为最常提及的字眼。

  昨夜的芷蘅,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泪水不知流了多少,湿了衣襟,晨,清冽的梅香随着晨风沁入心脾。

  芷蘅立在窗前深深吸气,仿佛胸臆间的郁结被微微chuī散。

  她转身坐在妆台前,望镜中憔悴容颜,一夜之间,竟似消瘦下不少,她捋万缕青丝,唤道:“云儿。”

  云儿缓步而来,芷蘅望镜中一眼,却见云儿的脸色亦有万分倦色。

  “云儿,你没睡好吗?”芷蘅关问道。

  云儿轻声道:“还……还好。”

  云儿依然如此,与自己似乎愈发见外,芷蘅不知这种错觉来自于何处,却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错觉。

  “云儿,自我回来,你似乎很多心事。”芷蘅低声一叹。

  云儿为她绾发的手,轻轻一滞,却依然涩然一笑:“没,皇后多心了。”

  芷蘅望望镜中的自己,如今自己还有心力去管别人的心事吗?她的心事,又有谁来关问?

  “陛下呢?昨晚都没回来。”芷蘅憔悴眼神里更有几分失落。

  云儿低着眼,看不见她眼里的光:“陛下昨晚……”

  她顿了一顿,说:“昨晚陛下去了芙安宫过夜。”

  芙安宫!

  持着一支蝶戏缠枝簪子的手一颤,那簪子落在妆台上。

  芷蘅怔怔望着镜中的云儿:“什么……”

  云儿声音低低的:“今儿个一早,后宫便传遍了,昨夜陛下整夜留在了芙安宫,只听说,有琴声传出来……”

  芷蘅脑中轰然,霎时只余一片空白。

  芷蘅怔怔道一声:“芙安宫?”

  云儿应了一句。

  仿佛冷雪兜头浇下来,芷蘅身子僵住,原便心伤至极,如今乍闻此事,仿佛骨子里都是冰凉的。

  昨夜,他没有出现,她原以为,他是忙于国事,却不想竟是在芙安宫听琴,而听琴之后呢?

  菱花铜镜似乎照见了昨夜芙安宫内一片旖旎晚色。

  仿佛照见了江沄美眸顾盼,照见了李昭南旧qíng复燃!

  她忽的感觉,一颗心在刹那碎成了粉末。

  她怔怔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耳边却传来云儿的声音:“皇后,其实……其实陛下后宫,本便……该是雨露均沾的,您……您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只要陛下最宠爱的始终是您,其她人便是羡慕不来的。”

  雨露均沾?芷蘅冷冷苦笑,她何尝不知?她虽自小长在无尘宫,可终是看尽了后宫争斗,终是明白,当年父皇不管多么宠爱母妃,依然会眷爱其她妃嫔,哪怕只有一些。

  可是……江沄不同!

  她亦曾以为李昭南亦是不同的,自她回到栖霞殿,他一直与她一起,不曾离开,令她甚至有寻常百姓家,一夫一妻的错觉。

  李昭南不是没有美色当前之时,只是之前,他从未动摇,可这一次,江沄不过出现两日余,他便留宿在了芙安宫吗?

  陡然一颗泪陨落,她骤然发现,她竟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江沄,她果然不一样,在他的心里,她果然还是如此不同!

  匆匆描妆,窗外悉悉索索的雪复又落下,这个冬,怕亦是个多雪的冬季。

  芷蘅披了厚重的绛紫毛披,栖霞殿内,一树白梅开得正好,白梅映雪,相映悲凉。

  是否,悲从心生,眼前美景便俱作了枯涩?

  芷蘅扶着窗棂,远远望着天边落下的雪珠子,小雪仿佛洗净了天空,明澄澄的,好像可以照见她苍白的容颜。

  雪光沉默的透进栖霞殿。

  嫔妃们向她请安,她亦不若平时般热qíng,只是淡淡的回了。

  “恪妃到。”内侍一声呼喊,芷蘅心中倒是一颤!

  芷菡?

  自从回到栾阳,除了晚宴那一日,她再也不曾见过芷菡,而她亦不会来与自己请安?

  她简单整理了妆容,匆匆瞥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翩然衣袂,月白色长裙,绣孔雀落羽,身姿楚楚、腰身纤细,以珍珠绣了云水茫茫图样的裙幅,真若海色中落霞万千。

  芷蘅端然走到外殿,只见杨芷菡已立在了大殿中,她亦是一身锦绣,这方面,她从不会输,她知道。

  那一身妃红色长锦,以水钻金丝点染了的云纹芙蓉裙,华丽妖艳,正与她合身。

  芷蘅微微而笑,希望可令整夜落寞的憔悴消减一些。

  她缓缓坐下身:“妹妹今日怎有空过来?”

  她没有刻意的高高在上,可当今说起话来,却难免如此,毕竟今非昔比,一切都不同了。

  杨芷菡本该是不服输的昂起头,今日却亦还以一笑:“妹妹进宫多日,皆未曾来向姐姐请安,自是妹妹的不是。”

  她刻意的低眉顺眼,反而更显得做作。

  芷蘅心中戒备,只笑说:“你我是自家姐妹又何须介意?”

  芷菡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宫中规矩还是要遵循的不是?姐姐不予计较,是怜惜我,可做妹妹的不能得寸进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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