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些骇人。
芷蘅侧首,避开他的眼神:“王妃来过了,说了……”
身子莫名一抖,忆起孙如妍yīn笑的嘴脸,和那句亲手杀了江沄,便不觉心上生寒。
“说了什么?”李昭南追问。
芷蘅竭力压下心中寒意,转首望他,涩然说:“说……你很晚回来,是在陪阿那国公主。”
关于江沄,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李昭南,这一生,唯一对她如此用心的男人,或许内心深处,她亦惧怕这幸福太短。
李昭南笑笑:“不过应酬罢了,阿那国一统番奴,而我大沅yù要雄霸中原,自不可外患再起,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他轻轻放开她,安然躺在她的身侧,臂弯揽着她,目光深邃。
芷蘅心中一震,他这样的神qíng,似yù言又止。
结盟!
早已在记忆中远去的两个字,重新提及,却不经意触动结痂的伤口。
记忆深处,北冥国使队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离开,满面畏惧,却不知,那不过只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芷蘅望着他,平静说:“雄霸中原?你要灭掉北秦、齐豫、赣良、南楚,还有……北冥?”
李昭南看着她,并不回避的点头:“不错!北秦与齐豫此番遭逢重创,便要乘胜追击!剩下南楚实力最qiáng,若得阿那国相助,定然万无一失!”
他只字不提北冥,芷蘅却不能忽略,她惘然笑了:“这一次,准备何时走?”
李昭南微微凝眉,望着她假装若无其事的眼,良久无语。
芷蘅亦望着他,jiāo汇的目光,在烛影中凌乱,虽是如此深qíng的相对,却不耐各怀所思。
芷蘅理解他接近拉拢阿那国的用意。
上一次,他遭遇北秦霍乘风暗算,而大沅朝内,势力较量,竟不出援兵相助,幸有唐世言带人援助,加上霍乘风好大喜功,方逃过一劫。
见李昭南不答,芷蘅叹息一声,转过头:“结盟……与阿那国公主谈判,那么……要和亲吗?”
她止不住声音哽咽,她不由得想到自己。
和亲前夜,是怎样的泪湿裙裳。
如今却躺在这个男人的怀中,流连不已。
李昭南呼吸凑近她的耳际,轻笑道:“过两日,容嫣非要在宫中与我赛马she箭,你也一起来吧。”
他没有回答她。
是逃避吗?
芷蘅疼痛的轻轻闭目,他的吻落在唇边。
夜色,密不透风!
山茶花谢,烛色半明。
芷蘅心内的疑问与隐隐疼痛,细细jiāo缠作窗外寒冷月影……
歌尽桃花
秋风遒劲,枝丫生寒。
纵是皇家围场内,糙色亦尽苍huáng。
风寒,芷蘅穿了白羽纯色风袍,裹紧纤瘦的身子,纯白羽毛随风瑟瑟,拂动女子缠绵青丝。
芷蘅略施粉黛,嫣唇淡淡,便已然令李稔后宫尽失色。
她静静坐在李昭南身边,只感到总有一双眼睛尖利的看着她,无需回眼,她亦能猜想到,那是太子李昭玉的眼睛。
自上一次,他竟记恨至今。
想起,心上又不觉一寒,当晚,李昭南的手段也着实令自己讶然,不觉望向李昭南,他一脸沉毅,冷峻的脸浮着天色淡薄的秋凉。
太快的幸福,的确令她意乱qíng迷,以致几乎忘记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
他有着太深的城府,有着太冷的心。
想着,只见阿那国公主容嫣非姗姗来迟,她一身利落的短衫骑马装,胭脂色衬着她冷傲孤高的神qíng,芷蘅原以为这样的巾帼女子该是一脸英气,可容嫣非的脸却光洁如玉,并没有糙原女子的qiáng健体魄,看上去身姿楚楚,确也是个嫣然美人。
不经意便凝了眸,李昭南的声音突地响在耳际:“容嫣非确也是个美人,是不是?”
芷蘅心一惊,回眸看他,他戏谑的笑,忽的站起身来,李昭南今日一身淡紫,衬着他冷峻桀骜的脸廓,凛凛皇家气质加上他浴血疆场的气魄,放眼天下,几人能及?
芷蘅竟一时心神恍惚。
“三皇子,请吧?”容嫣非的汉话几乎与汉人一般。
她向锦丝华盖下端坐的李稔与宠妃莫氏、皇后上官氏略微施礼,便转首对向李昭南,李昭南淡声道:“公主先请。”
围场之内,秋风瑟瑟。
糙木皆凝着浓重秋寒。
这样的日子,本不适宜骑马打猎。
但容嫣非一力坚持,李昭南乐得奉陪。
芷蘅望着二人,正自出神,已走出数步的李昭南却突地回身,低在芷蘅耳际,轻语几句,起身刹那,芷蘅顿时满面羞红,如雪容颜似被霞色浸透,她赧然侧过头,唇角却依稀露出一丝笑纹。
李昭南回身跨上凌风傲,侧眸与芷蘅眸光相对,勒马而去,一边容嫣非微笑嘲讽:“奕王果然风流多qíng,临阵亦不忘与美人你侬我侬?”
说着,眼角一瞥,回首间望见芷蘅绝美容颜:“她是你妻子?”
李昭南看也不看她,冷声说:“怎么?公主这口吻,只怕本王会会错意。 ”
容嫣非一怔,随而亦觉得脸上一热,道:“奕王总这样自负吗?却不知战场上又当如何?”
李昭南挑唇一笑:“公主可要专心了,前面道路难行,可不要摔下马来,还要本王救你。”
说着,马缰一紧,凌风傲四蹄奋扬。
秋风中,如一道疾厉闪电,疾驰而去。
容嫣非不甘示弱,扬鞭跟上:“奕王,我容嫣非绝不会输给你!”
二人向林间而去。
芷蘅远远望着,但见两人消失在秋色里。
她并不知道,这一场赛马如何决出胜负,面上的嫣红微微褪去,她只是怔怔的望着李昭南策马而去的方向。
“弟妹,不必如此担心,三弟的身手,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千军万马又何时放在了眼里。”
那声音微凉,是李昭玉的声音,芷蘅回首看去,明明冰冷的声音,却偏偏唇边带笑,看得人心里发慌。
芷蘅微微垂首,只微笑不语。
李昭玉对向坐上李稔,笑道:“父皇,三弟与公主需过围场重重关卡,恐一时难归,儿臣听闻,北冥国歌妃歌喉婉转、若天籁之音,九公主乃歌妃之女,想必亦是歌声动人,不如便叫九公主为这山光秋色,一曲助兴如何?”
芷蘅一惊,她实在不料李昭玉竟会当众将矛头指向自己。
她怔忪看向李昭玉,纯白色羽毛披袍若雪凄然风中。
楚楚风致,婀娜蹁跹。
众人只是这样望去,便是这秋色里一抹动人chūn意。
“太子,芷蘅天资浅薄,未曾得母妃歌喉,只怕坏了皇上观赛兴致。”芷蘅婉转推拒,礼仪不失。
李昭玉却笑道:“弟妹何必谦虚?谁人不知歌妃歌喉动听北冥?纵是身份低贱,亦可入宫为妃,隆宠不衰?弟妹又何必吝惜这天赐的嗓音呢?”
芷蘅微微凝眉,李昭玉此言暗含讥讽。
想在无尘宫时,荫荫树下、寂寞窗旁,确也曾引歌一曲,只是那时寂寥的歌声,无人赏析,却不知,是否果然是如母亲一般,莺歌婉转?
思及此不禁阵阵心酸,母亲的歌声,她亦只是听说而已,从未亲耳听过。
那深寂的宫苑,倏然闯入脑海,仍然痛人心扉。
“杨妃,这秋气正好,昭玉说的也是,你便不必推脱,歌一曲如何?”李稔目光含笑,温然的看着她。
风寒,似透进了纯白羽袍。
芷蘅纤指紧握,李稔开口,却只怕此事不能拒绝。
只得轻声应道:“既是皇上不弃,芷蘅便献丑了。”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
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
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狂夫富贵在青chūn,意气骄奢剧季伦。
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
chūn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锁。
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熏香坐。
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沙。”
一曲《洛阳女儿行》,唱尽心中多少悲苦?
身在无尘宫,这首曲子,便是芷蘅最常吟唱的一曲,那时,便常常泪落花畔,徒叹落花轻贱。
便如自己不堪的命运。
一曲莺歌唱罢,歌声悲戚,浮云如泣,似秋日徐徐倾泻的伤凄,似午后渐渐褪色的晨曦。
哀的歌、悲的调,绕梁久久难去,围场偌大,倏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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