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怀中的女子却依然稳稳的,容嫣非亦道:“陛下……”
李昭南眉心一蹙,看看容嫣非,又看看跪地的唐世言,他冷声道:“唐兄不打算跟朕解释一下吗?”
唐世言看看怀中的女子,苦笑道:“正如陛下所见!”
“哼!”李昭南翻身下马,披袍随风扬展,腰间长剑“噌”的一声出鞘,寒光毕现,惊得含苞桂子缤纷谢落。
“如朕所见?”李昭南深暗的眼,对上唐世言朗然目光,万分激烈的碰撞,八月时节,落花如雨,落在李昭南眼里,立时灰飞烟灭!
唐世言不语,李昭南剑锋一横,寒气直入唐世言衣领,寒彻心骨。
这把剑,从未对着过唐世言,也从未想过,今生今世,他竟会对他拔刀相见!
“把她给我!”李昭南威胁道。
唐世言却只是笑笑,他缓缓站起身,李昭南随即还剑入鞘,双手触及那柔软纤细的身子,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丛热火,三年了,这感觉仍然如此熟悉,他那深埋了三年的qíng感,在这一瞬间,重生一般,死灰复燃。
依然沉睡的女子,姿容绝代、国色天香,李昭南烈火燃烧的眼光竟渐渐熄灭了烈焰,一脉久违的温柔不可置信的凝望着怀中女子,他目光痴狂,忘qíng的流连在她黛眉檀口之间,一切都没有变!
不错,不错……
是她,就是她!
那个魂魄入梦,夜夜牵肠的女子!
只是,那一抹温柔不过稍纵即逝,巍巍天子,龙眸瞬时扬起刀光剑影,这三年来,冷酷如铁,狠辣如刀的大沅天子,此时此刻,用这样的目光直视着他曾以为最可信任的兄弟。
唐世言虽心中早有准备,亦不免为之一颤。
这样的眼神里,有恨、有不解、甚至……有凌厉杀气。
“你真的没有话要与朕说?”李昭南竭力压抑的怒火与质询,攒动在目光中。
唐世言惘然一笑:“没有……”
“好一句没有!”李昭南紧紧抱住怀中柔弱的女子,冷笑道,“这就是朕的生死兄弟?这就是朕……最信任的唐义公!”
说着,转身而去,长袍卷起烈风飒飒,夏日时节,骄阳似火,李昭南将沉睡的女子放倒在怀中,臂弯里,是曾经失去的执手红颜,眼神中,是目光落寞的生死兄弟。
他勒紧缰绳,策马转身:“走!”
一队人马迅即消失在山雾迷蒙里,浮光掠去骄阳的金色,剩下的尽是山的料峭与一片灰蒙蒙的天际。
唐世言知道,这一次放手,也许……便就是一生!
再也,不能听她整夜chuī箫,再也,不能与她策马青山。
他亲自教习她骑马作画,可是三年了,他亦清楚的知道,那越发淡漠的女子,唯一落笔画下的只有适才策马而去的男子。
那气度如虹,挺拔如山的大沅天子!
她说,她总也画不出他的神韵,总是欠缺了什么,他想,欠缺的便该是这三年来,那男子眼中越发深刻的冷酷,就如他的思念一般——
思念有多深,他目光中的冷意便有多浓。
容嫣非缓步上前,幽幽道:“为什么,你不说?”
唐世言望着李昭南策马而去的方向,神qíng落寞至极:“有什么好说的?芷蘅醒了,自然会告诉他,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太了解陛下,他生来多疑,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
容嫣非一怔,唐世言眼里的光色复杂,变化无常。
他落寞,不知是因那终将放手的女子,还是那随着马蹄扬尘而去的兄弟之qíng!
恨只恨,今生相见太迟……
我不是她
皇城,栖霞殿。
华灯初上,簇簇烛光,透过素白丝绢面儿彩绘灯纱,如一朵朵新荷初绽,伴着缕缕暗涌的檀香,飘扬在栖霞殿冷冷夜色中。
李昭南焦躁的踱步,一众御医聚集在栖霞殿中。
今夜,整个宫宇震动不已。
栖霞殿杨妃死而复生,当今天子亲自将她接回宫中。
栖霞殿已人满为患。
御医忙碌的许久,终究由年纪最长的张御医上前禀报:“陛下,杨妃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脑后遭人重击,昏迷不醒而已,该不会有碍。”
“你确信吗?”李昭南望着御医,龙眸寒光威慑,御医不禁深深垂首,“老臣确信。”
“你可知,误诊的后果?”李昭南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住,他不否认,他如今似仍旧如在梦境之中,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带回了芷蘅,带回了……那认为永远失去的女子!
张御医喉头滚动,终是沉下口气:“是,老臣……确信。”
李昭南点头道:“好,都去吧。”
“是。”
盛夏,豆大汗珠沿着张御医额头滑下,他声音颤抖,“老臣这就去煎些滋补的药,请陛下放心。”
李昭南面色无光,不语。
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栖霞殿,他方缓缓走到芷蘅chuáng前,chuáng上的女子,素白浮花帐,映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他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明明是夏日,为何,她的脸容仍旧如此冷?
是因为心冷吗?
一别三年,失而复得,此时此刻,他似乎才真正的明白,他似乎从未给过她片刻幸福!
曾许诺过她的一切,都来不及兑现,她便已心如死灰,悄然离他而去……
芷蘅,三年,这三年,你都在唐世言的山中吗?
你便……如此残忍,如此……不想见我吗?
你不会思念?不会……有入骨的痛吗?
抚着她的手稍微用力,那沉睡中的女子,突地眉心一凝,李昭南心一颤,连忙唤一声:“芷蘅……”
chuáng上躺着的女子,幽幽睁开双眼。
漆黑深邃的眸,冷峻如削的脸廓,那一别三年,深qíng入骨的眼神,略显得薄冷无qíng的唇,是……昭南吗?
这是梦吗?
她眸光闪动,晶莹璀璨的水目,幽幽望向周围。
镂花沉香檀木屏风,工笔细描的花鸟彩绘,胭脂色流苏坠子静静垂着,摇动一帘往昔的旧梦。
这里是……栖霞殿!
芷蘅忽的惊觉,脑海中忆起自己昏倒前的惊心一幕。
她分明听见,那居心叵测的人,要利用自己挑拨李昭南与唐世言的关系,这样一来,李昭南便再也没有了身后支持,势单力孤,登基三年毫无政绩的皇帝,便不得不屈从于某一个势力!
心一惊,目光便微微颤抖。
她忽的冷下眼神,不行,决不能便这样被利用了!
若是这般,自己三年前的决定,便毫无意义!
想着,目光里显现惊恐的神色,陌生的看着李昭南,迅速起身,向锦chuáng内侧而去。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此惊慌的样子,令他始料未及!
他想过,她会冷冷的避开他,或是愤恨的望着他,可唯一没有想过的是……她竟会恐惧的如同看见了地府yīn森的鬼魅,她剧烈的摇头,墨发连绵,凌乱在身前。
“呃……”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却久久不能成语,她摇手,拼命的向他摇手。
李昭南豁然站起身,不可思议的拧紧双眉:“芷蘅,你……”
chuáng内的女子连连摇手,目光中亦皆是陌生的、不含一丝qíng意的光色……
难道……
李昭南心绪大乱,他望着chuáng上瑟缩的女人,望着她无助惊惧的眼神,她连连摇手,连连否定着什么?
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粗噶的声音,她……
“你……你的嗓子?”李昭南试探着开口。
芷蘅心念一转,连忙指着自己的喉咙,随而继续连连摇动双手。
李昭南大惊,望着她,她的意思是……她……不能说话了吗?
是吗?
他一步上前,倏然抓紧她的双肩,望着芷蘅惊恐的双眼,犹记得秋色长天下,她一曲高歌惊艳四座,怎么会……怎么会……
芷蘅剧烈的挣扎,竟用力想要掰开李昭南的双手。
“芷蘅,是谁害你?是谁害你变成这样?”李昭南如同迷失方向的困shòu,不知所措的咆哮道,“芷蘅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是唐世言吗?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吗?”
芷蘅无奈心中万语千言说不出口,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否认,只要她否认自己是杨芷蘅,只要她否认了这一切,那么……他还是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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