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来了客人,妯娌俩自然不好再闹下去,莫大嫂和莫二嫂又拾起了家事,斩ròu、炖jī、和面包饺子,颇有点过新年的意思,把一众男人给乐得,终于可吃顿人饭了——
女人其实相当重要,在家里。
***
一家人刚用完早饭,只听院门外有人喊“莫老弟”,这一声喊的莫家上下一个激灵。
别是又来了。
“怎么了?”李政然问妻子。
莫语瞅着院门外的黑衣老者,对丈夫轻道:“乡邻,无儿无女,爹爹以前常让他过来吃饭,谁知后来他不只自己来,还经常带些陌生人来,好几次我们家遭贼都是他带得那些陌生人所为,但他实在太可怜,又不好不让他来。”道德绑架有时也很让人无奈。
莫语一解释完,那位蹭饭老者也来到了堂屋门外——
毛发外翻的狗皮帽,藏青色的大棉袄,腰上还勒着一条细麻绳做腰带,□套一条肥大的月白色棉裤,整个人看上去——很老,衣服很油,但与他身后的那个瘦老头相比,他算是极gān净了。
“莫老弟,听说宁儿带她女婿回来了?”蹭饭老人在莫家屋里搜寻一圈,瞅到李政然后,径直走过去。
莫父赶紧上前招呼,没让他靠近女婿,这陆老头身上脏,女婿是读书人,又是富裕之家的子弟,怕他嫌弃,所以赶紧上前来握住陆老头的双手,“老哥先坐,正赶上吃饭,一起吃。”
陆老头也没继续上前,而是由着莫父拉他入座,而与他一同来的那个穿薄灰衫的枯瘦老者也不问自请地坐到一边。
“我就是照这个点来的,年前就知道你捉了头野山羊,等着来尝呐。”眼角瞄到身旁的同伴后,立即想起来要介绍一下,“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是自林都县来的方老哥,半仙呐,有什么吉凶祸福的事,他都能给处理了。”
“方大哥。”莫父冲对方点点头,倒是不用让座了,人家已经自己坐下。
陆老头在介绍过同伴后,看向站在岳丈身旁的李政然,“姑爷,别站着,快坐。”又转朝莫语道,“侄女,快给你相公看座呀。”
莫语苦笑着让丈夫坐下来,颇有些同qíng他——今天碰到这个陆大伯,算他运气不好,恐怕难免要听他天南海北的胡诌一个上午了。
她猜对了,但也猜错了,陆老头是盯了翁婿俩一上午不错,但不是他讲古,而是揪着李政然讲。
莫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再加上莫语,都很没义气地躲进厨房里忙活——假装忙活,实在是怕了陆老头的讲古。
“姐,陆大伯带来的那个方老头说姐夫命里有将星。”莫骏来厨房偷吃时,顺便向众人报道堂屋里的最新进展。
兄妹、姑嫂一听这话都笑了出来,陆大伯带来的人每次都说是什么奇人异士,可每次不是梁上君子就是路边乞丐,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连白家都卸甲归田了,你姐夫哪来的将星?”莫语笑道,顺便塞一块炸鱼到小弟口中问他味道如何。
“别笑啊,我也觉得姐夫有将星。”莫骏却对此深信不疑。
莫大嫂笑道:“你姐夫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当将军多可惜。”
“嗟,大嫂,你是没听过火烧赤壁吧?人家周郎就是个儒将。”莫骏反驳。
“什么叫‘儒将’?”莫二嫂问。
莫小弟一脸无奈地答道,“儒将就是会读书的将军。”
莫语冲小弟笑笑,“火烧赤壁我们没听过,不过火烧屁股倒是快看到了。”指着小弟的衣襟——正对着灶台口,就快烧着了。
厨房里一阵大笑——
笼罩在莫家的无声对峙因这一声笑而消失无踪,这就是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吧?
☆、三十二 白逝
三十二白逝
撒上辛香料的烤山羊ròu,香到几乎引出了全村人的馋虫。
莫家来了好多不速之客,远亲近邻的都围坐在莫家院内的篝火旁,相互分享着彼此带来的美酒佳酿和糕饼饭团,热闹非凡。
莫语与两个嫂嫂忙完后,也被叫道了篝火旁一起食用——乡下地方,规矩没那么严肃,何况这还是过年期间,女人上桌也是应当。
莫父猎到的山羊虽大,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为了让丈夫尝到正宗的甲山烤羊,莫语悄悄地切下好大一块羊腿ròu,趁丈夫、父亲他们聊天时,细细切成小块,沾上香料放到他和父亲的手边。
女儿这举动做父亲的在一旁看得相当清楚,也明白她的小私心,看来这丫头确实是喜欢这夫婿,没嫁错人。
“想吃自己切。”莫语忍不住敲掉小弟伸过来偷食的爪子,“吃了那么多,还要抢别人的!”
莫骏撇撇嘴,自己伸手往烤架上切羊ròu去。
“李校尉——来,喝一碗!”那个衣衫褴褛的方老头端过半碗酒到李政然面前,那脏污的拇指甚至还伸在杯子里。
莫父担心女婿会嫌弃,但李政然看都没看,接过酒便一饮而尽。
“好酒量,不愧是黑骑营里出来的人。”眼眸中带着赞赏,同时又有些沧桑的悲怆。
李政然迷惑于这老者眼里的悲怆,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拇指和食指间的黑印子——那应该是厚茧的残留,这人是行伍之人,而且擅用枪戟,因为一般的农人、劳作者不会呈现这种茧印——食指上的黑印比拇指略厚、略深、
方老头在发现李政然在观察他的双手后,忽而一笑,浑浊的眼珠被火光映出一抹光亮——
“驱láng三十二——”方老头忽而大喝一声,吓得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除了李政然!
李政然表qíng惊讶,因为除了真正的黑骑将士,没人能说出营里的驱láng枪式,这老者什么人?
他正疑惑着,那方老头已经一跃而起,顺脚踢起两根柴火棍,一根给自己,一根扔给李政然。
木棍在距离李政然面门前半尺处被紧紧握住。
一见李政然接住了木棍,那方老头二话不说,横棍就一棒打下来,李政然不得不被迫应战。
二人这一动手,把篝火边的乡邻们都给弄懵了——怎么打起来了?
莫父见状想起身过来劝架,却听李政然一声厉喝,“宁儿,别让父亲过来!”
“好小子,还有空顾别人,看来还没bī出你的真本事。”那姓方的老头如此道。
也奇怪了,这方老头看起来瘦弱不堪,挥棍的力道却相当大,只听棍风呼呼扫过,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李政然果然再没办法顾忌其他,在老头棍棍致命的bī迫下,他不得使出全力应对。
这不像简单的比试,因为两人招招都是照着对方死xué而去,稍微会点拳脚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众人才哑口无言——他们俩难道是世仇?!
如此抵死的对决在两棍相撞断裂后方才停下,两人的收势是——钳住彼此的喉头,姿势神奇地一致。
“敢问前辈何处来?”李政然先收回手。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是势均力敌,不过李政然却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幸好他年轻,体力足够,不然真打不到现在,眼前这位老者绝对与黑骑军有莫大的关联,因为他对自己的招式招招应对自如,就像是教官在指导学兵。
老者听罢李政然的问话后,呵呵大笑起来——笑到眼泪差点出来。
众人都不明所以,他笑什么?
那老者松手扔掉残棍,盘膝坐回篝火前,狠狠啃一口羊ròu,再大大喝一口酒,“好酒,好ròu!”抹一把嘴,擦去那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再一次呵呵大笑起来,正笑着,忽而厉目转头,问李政然道,“我问你,胡不灭,会不会放下枪棍?”
李政然摇头,“不会。”
“即使有家不得顾?老而无所终?”
李政然没回答。
而那老者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大块的撕扯着烤架上的羊ròu疯吃。
篝火宴就在这种诡异的静谧下渐渐散去——小老百姓谁明白国家大事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谁有空管那些摸不着、捞不到的事。
饭后,莫父来到女儿、女婿房里,问李政然那老者可是他的仇人?因为那老头与女婿对打,招招对着要害。
“父亲放心,不是,那枪法是小婿在军中所学,对付胡人用的。”给岳父抵碗清茶。
“可我瞧着那可是招招下杀手啊。”真碰到了身体,非死即伤。
“营中都是这么训练的。”每一天的cao练都是水深火热,受伤是常事。
“啊?”莫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心想幸好女婿不用在营里继续待下去,否则还真让人担心。
“爹,你别担心了,连白家都卸甲归田了,政然哪里还有机会上战场?”莫语出声安抚父亲。
好不容易将父亲安抚回去,和门上闩后,莫语挨着丈夫坐下来,没问她关于那方老头的事,而是轻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老而无终的。”她看得出来他对那老者的问话有所忌讳。
李政然叹息一声,伸手搂过妻子,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我也不会让你老而无终。”为了她们母女和母亲,他不会轻易再参战。
“来,快跟我讲讲昨晚那头láng王怎么样了,你还没讲完呢。”莫语拉丈夫进被窝,要求他接着昨晚的书继续说下去,不愿他继续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既然他们现在在一起,就该好好过日子才对。
***
在莫家的这几天过得很愉快,期间李政然还陪两个大舅子进山收了一次埋伏,拎了好几只野兔回来。
回去时,他们的车上被莫父堆了好些冻ròu,在途径六番镇时,他们停下来,打算买些鱼虾之类的水货一并带回去,谁知却在那儿碰上了王虎——他竟gān起了码头生意。
大老远望见李政然夫妇时,王虎抬腿就追了过来——
“李哥,李哥!”王虎在人群里冲李政然挥手。
等李政然夫妇转过身时,王虎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挑最好的鱼——听见没!”王虎先冲渔夫吼一声,“这可是我大哥!”
渔夫吓得直点头。
李政然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王虎,后者则傻笑一下,“李哥,我可没再做乡霸,只是帮这些渔夫、水商看看码头,省得他们被人欺负,是不是?”非要渔夫答应是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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