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向堂屋。
女儿走后,李政然这才瞅向妻子,莫语被他瞅得有些局促,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怜悯了那些孩子,这怜悯可能会给他们惹来很大的麻烦。
“怜悯救不了所有人。”他道。
莫语低下眼,默默道:“我知道。”
“知道还让他们进来?”视线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可我是母亲,他们是孩子。”
“那你更得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他喃喃道。
莫语忍不住抬眼回视他,也许是刚才那些孩子的模样让她qíng感决堤,忍不住想把心理的qíng绪发泄出来,“我为什么要学会保护自己?你是男人——”手指点住自己的胸口,“如果你都不能保护我们,我还要怎么保护自己?”止不住想流泪,“是不是只有军国大事才是男人的正事?!”小家一点都不重要吗?
李政然恰好也有qíng绪抑郁在胸,喝了酒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说过不会走!哪里都不去!为什么你就不相信?!”
“因为你说得都不是真的!”她有眼睛,可以自己看,“你整天为了白家和胡人心绪不宁,心思根本就不在家里。”
李政然第一次被指责心思不在家人身上,觉得愤怒又冤屈,长腿一伸,跨进厨房内,砰一声合上门板,今天非要听她说清不可。
莫语挺直脊背,别以为横眉立目就能被吓到她!
“说清楚——”他想听她怎么解释他的心思不在家人身上。
“你忘不掉你以前的生活!”她道。
“没错。”他承认。
“白家、胡人,还有这该亡的齐国!你能说你不是在为这些事郁郁寡欢?”
“……对,我是为了这些事郁郁寡欢。”他想听听这有什么不对!
“你觉得把所有银子都给我,让我管这个家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忍不住想发火,她居然只认为他就为她做了这么两件事!
“我不想让你做什么!”她不会吵架,qíng绪激动起来总会口不择言,找不到自己想说什么!“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也是人,我也有私心,也会难过!我——”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还不够,“我害怕……”眼泪簌簌而出,“本来……我没想过自己能活成现在这样,所以那时我不怕做寡妇,不怕一个人,可现在不行。”抽泣一声,“现在我不能失去你,也不能失去这个家,这是我的xing命。”再抽泣一声,“我只是个乡下妇人,什么都不懂,但我可以为了你去学着懂,可是——”眼泪模糊,捂住嘴蹲□子泣不成声,“可是我不能笑着送你去送死,但我又明白关不住你……”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李政然抹一把脸,刚被惹出的怒火被她的几滴眼泪浇的火星都不剩,蹲□捧住妻子的脸,深深看一眼, “你和这个家也是我的xing命,我爱你们不比你少。”
莫语抽泣着吸吸鼻子,原本要好久才能平复qíng绪在听到他说爱他们时,心qíng乍然好了许多,只不过眼泪憋不回去,哽咽着看着他,“真的?”她等这句话等了好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瞅着她带泪的笑颜,李政然忍不住失笑,“吵架都不会。”这丫头不但说话没逻辑,连哭笑也一样,东一下,西一下,让人不知所措。
“就跟你说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人!笨嘛!”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笨,至少还说了几个成语。”
“听你读了这么久的典故,多少也能学一点。”一边擦眼泪,一边咕哝。
“爹爹,娘——”两口子安静下来才听到门外女儿哭声,这才想起女儿来。
莫语赶紧擦净眼泪,李政然则起身去开门。
小乔乔正在门外哭得很伤心,因为听见父母在厨房里大喊大叫,而且还听到她娘的哭声,所以被吓哭了——父母争吵时,小孩子总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政然呐,出什么事了?乔乔哭了大半天你们怎么都不管?”吴氏急着往这边来,赵絮嫣也抱着孩子往这儿走。
夫妻俩一见这阵仗,忙粉饰太平,齐道:“没事,是乔乔不听话!”把责任全推到女儿头上。
可怜的小乔乔只能委屈的哽咽,因为语言表达能力不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边哭边说,“乔乔听话的。”是爹娘不听话。
“这才乖嘛。”夫妻俩昧着良心污蔑并夸赞一声闺女。
“大过年的放着孩子哭,多不吉利!”吴氏从长子手里抱过小孙女,这丫头生的水灵,招人疼,政然平时拿她当宝,哪还舍得让她哭!也不知这会儿犯了什么错!
乔乔趴到奶奶的肩上,扁着小嘴瞅向阿爹阿娘,坏爹爹!坏娘亲!明明是他们把她吓哭的,还说她不乖!
☆、五十五 家园
五十五家园
事实证明,李政然对那几个要食孩子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根本不需要他们回去散播,流离失所的饥饿难民早已寻来了家中。
人在饥饿过头时是很可怕的,因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文明往往诞生于衣食富足,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常会造就掠夺——这可能就是胡人擅掠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生存依仗实在匮乏。
年初十,就像非要给这妖孽的世道应景似的,一场大雪不期而下,卷着风漩,四处肆nüè。
李、梁、周三家的小木屋被难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男人们拿着棍子守在门口,恐怕屋子都能被挤炸。
吴氏被接到了长子这屋,与老大家一同享受长子的保护。
“这可怎么办呐!”吴氏抱着小孙子透过门fèng往外看,院子外到处都是人,“不是说这地方荒凉,没人敢来嘛,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
莫语正在喂女儿喝粥,“说是徐汉被围了,皇帝都跑了,老百姓自然也要跑。”
“外头这么多人,咱们怎么过日子?”
莫语摇摇头,忽听外面有打招呼的声音,急忙起身开门,是周图来了——
李政然将长棍放到门边,请周图进屋。
“我打听过了,徐汉估计守不住了,皇帝又逃去了南岭,白少将军接受了任命,统御中军!”周图说得兴奋,完全不似年初一那般悲叹——男人也善变,“而且,荆楚你知道吗?”差点笑出来,“魏国的李卒已经答应白少将军,出兵救齐!”
“真得?”
“我在驿站打听来的,绝对没错!”周图几乎是摩拳擦掌,“如今白少将军正往徐汉合兵的途中——怎么样?咱们动身过去吧?”
李政然回身看一眼妻子,从妻子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嘲弄的笑意——你说你不走的喔?
周图也察觉到了莫语的注视,忙道:“弟妹,你赶快去收拾东西吧,章州已被攻破,这边的难民会越来越多,咱们往徐汉去。”
“我们去厨房谈。”李政然觉得这种事最好别让妻子和母亲听到,否则她们又要跟着担心。
李政然一走,吴氏忙过来儿媳这边,“政然不会又要去打仗吧?”他可都退役了呀。
“就算要去,他也会把咱们安排好的。”
婆媳俩都静默了下来。
不晓得两个男人谈了多久,莫语去厨房做晚饭时,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淘好米扔进锅里,一屁股坐到灶台边上,呆呆地望着灶口的火焰,听火烧豆秸的啪啪声……
“娘,弟弟饿了。”小乔乔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看娘亲,娘亲为什么盯着火看?
“呃,是嘛。”莫语回过神,这才发现锅里的饭已经烧开,急忙伸手去拿锅盖,手指却不小心被烫到,láng狈地捏住自己的……
“娘,弟弟饿了。”小乔乔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看娘亲,娘亲为什么盯着火看?
“呃,是嘛。”莫语回过神,这才发现锅里的饭已经烧开,急忙伸手去拿锅盖,手指却不小心被烫到,láng狈地捏住自己的双耳。
“嘻嘻……”小乔乔却嘻嘻笑了出来。
“傻丫头,笑什么?”
“娘是大花脸。”
大花脸?莫语下意识摸摸脸,这下更花了。
李政然进来时就见母女俩正在大笑,妻子脸上还抹了几块烟灰。
“笑什么?”
“爹,娘是大花脸。”乔乔奔向父亲,李政然将其高高抱起,并在女儿手里塞了颗熟jī蛋——从欣乐那儿拿来的,这几天年货已经吃得差不多,又没办法去镇上补充,家里只剩一些粗粮,孩子也跟着大人一块受罪。
小乔乔用手指抠了半天都没拨开蛋壳,李政然把头歪在一边,示意女儿用他的脑壳砸蛋壳。
小丫头毫不客气,拿蛋往爹爹脑壳梆梆敲两下。
“爹爹,你吃一口。”小丫头惹人怜爱的地方就是她乐于分享。
李政然形式上咬一口,其实什么都没咬到。
“娘,你也咬一口。”
莫语与丈夫做了同一个动作。
关于jī蛋咬完后为什么仍是完整的,小丫头丝毫没有疑问,因为平时有什么好吃的,爹娘咬过之后也会这样,“弟弟咬不咬?”这话是问爹爹的。
“弟弟还没长牙,你自己吃吧。”
小丫头这才动口吃她的那份。
“怎么样?咱们是走还是留?”莫语问丈夫。
李政然蹙一下眉,“恐怕还是要走。”
“……”去哪儿才是终点啊。
“你们跟着我,等打到历城时再回家。”
“你这么肯定能回家?”莫语禁不住苦笑,为他的自信。
“当然。”
“为什么之前不确定?”
“因为之前是齐王在发号施令。”既然她想他跟她坦白所有的事,那他就坦白跟她听,尽管她可能听不懂。
“现在不是齐王在发号施令?”
“不是,是魏国的国政军务大臣。”
“把家jiāo给一个外人,会有好结果么?”
“齐魏同宗同祖。”皇权这玩意jiāo给谁不是jiāo?只要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之苦,谁做皇帝,谁掌握大权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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