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舟甩门下车,走向马路对面。
马路对面的男孩女孩,正是位育中学高二(2)班的班长和郭清河。
这学期郭清河主动要求在夜校补习语文、数学两科,一周两晚上补习,每次补习都能遇上从前的老班长、她的前同桌、即现在高二(2)班的班长,她是补课,人家是提高。
郭倾云有几次下班顺道来接妹妹还载过两人一起,这男孩一看就是好学生好孩子,做家长的自然愿意自己的孩子和好学生在一起,所以两个孩子约了放学後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他是支持的。
昨天郭倾云去香港,嘱咐妹妹今晚的补习课不用上了,放学了就回家。郭清河年纪小,但也挺聪明。这学期开学不过一个月,她夜校放学时遇上了几次李泽衍。那辆黑色奥迪车,就是李泽衍的座驾。李泽衍说来上海办点事,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头一次,他让郭清河带自己在附近走了走,这里附近就是上海的豫园风景区,不过豫园晚上关门,两人沿着豫园的围墙走了圈,李泽衍送郭清河到庆chūn里弄堂。第二回,高一补习班老师拖了堂,班长男孩放学先走,李泽衍的车又等在校门口,他带郭清河到附近的西餐厅吃了夜宵,再步行送她回家。这样两次後,郭倾云知道了。
“李泽衍说他住在这里附近,顺便来看看你?”郭倾云听了表qíng惊异。他听龙海舟说李泽衍已经回了北京,怎麽李泽衍本人说就住在这里附近?再说表哥来看表妹,不进家里来坐坐,每次总等在路上算怎麽回事?
於是一周两晚郭倾云准时到夜校门口接妹妹放学,说巧不巧,他那辆银捷豹停那儿,黑奥迪就不来了。昨天走前他还嘱咐妹妹,倪阿姨在一旁听到了。一早郭清河上学时她给塞了水果和橙汁在书包里,说,“小小姐,我下午来接你放学好伐?”
不要!郭清河晃脑袋象波làng鼓,相较自己哥哥,她还是最怕倪阿姨出现在学校里,倪阿姨每次来都拉着班主任胡老师聊天,每回聊完都说,“我家小小姐身体不好,胡老师多照顾照顾,拜托拜托,等等等等。”这样显得多不好呀!
刚好倪阿姨要乘节日里回老家给早死的丈夫上坟,三十号晚上走,见郭清河不愿意,她也就不坚持,烧完午饭就早早回家收拾行李了。“小小姐,晚上不要去读书,听先生话。”她又嘱咐一遍。
哥哥嘱咐一遍,Auntie又嘱咐一遍,郭清河虽然不太懂,但也晓得了碰到李泽衍不是件什麽好事,下午一放学她就找老班长,说今晚的补习课不上了,因为……这原因一说,小男子汉激动非常,“不怕!我保护你!”
不过有些花儿不是那麽好护,男孩子挨了龙海舟一拳後根本来不及反应,而龙海舟一手抓郭清河、一手指男孩,bào吼一声,“你gān嘛?拉她手gān嘛!”
喔──见有孩子被打立即围过来的学校门卫和老师家长们恍然。
“算了算了,孩子知道错了算了!”门卫劝架。
“这位家长,你跟班主任去反映反映,好好教育学生,打人肯定不对的!”年长的老师拉了男孩子赶紧走。
“看到没?你敢早恋我也旋拳头!听到伐……”这是别的家长教育自己孩子。
“现在的学生不得了,高中生就谈朋友……”看热闹的人们摇头叹息。
人都散开了,郭清河还发懵,龙海舟拦腰抱起人。
“二少!”小鹿开车过来,下来打开後座车门。
“滚一边去!”龙海舟气不打一处,踢开小鹿把郭清河甩後座车里。
“走吧。”李泽衍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立即发动,奥迪缓慢起步。
“不回酒店了,去……”李泽衍想了一想。“去机场吧。”短短几秒,他做了决定,同时摁下扶手上的键,奥迪车後座和後挡风玻璃三面黑帘随即落下,隔绝车外一切。
“过两天你来趟庆chūn里,把方子和药jiāo给一个叫郭倾云的人,就说是石家庄的表嫂叫你带给小妹妹的。”李泽衍又吩咐。
“是。”司机跟李泽衍久了,察觉主人心qíng欠佳,简单明了就答一个字。
李泽衍今天心qíng的确欠佳,靠在後座皮椅背上,拨通了电话。
“李哥,近来可好?找我啥事呀?”电话那头的人接得飞快,语声听起来心qíng似乎不错。
“回来。”李泽衍命令下得简单。
“好……啥!我挺喜欢呆在香港……”那头还没说完,电话又被挂了。
“李哥,你让我啥时回来?”不一会儿,电话又拨回来。
“今晚。”李泽衍给俩字。
“啥!绯红约我明天……”又被挂。
又打过来,这次学得乖了,电话一通就叫,“李哥,我已经去机场了!”
“我回北京,家里等你。”李泽衍弯了弯嘴角。
“嗳!绯红送了我箱好酒,意大利西西里帕什麽什麽山区产的CHI什麽TI红酒……”
“帕勒摩的CHIANTI。”李泽衍纠正,他嗜好酒,最见不得人糟蹋酒和酒的名字。
“嗳!CHIANTI!CHIANTI!咱们今晚喝个痛快!喝通宵……”
挂了电话,他心qíng略舒畅,有酒,有小白,就有姿彩。
“旁人来静静地看我到底哀伤等什麽,旁人来回关心中安慰爱已没结果,热烈的开解一生等你也是奈何,仿佛我在拼命要稀罕援助……”
司机悄声塞进张碟,一把年纪一把沧桑的男声从麦景图MX5000顶级音源中源源流淌……李泽衍微闭着眼,食指、中指指节在扶手打着拍子。
他是七零年代生人,最常听的也是些老歌。过了年,二零零四年,他三十岁。人说三十而立,以他的年纪,他的身份,其实即便是遇上了心里喜欢的那一个,也只能暗暗叹一叹而已,何况是,她根本还是个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李泽衍看手心里的泛huáng小照,三寸小照上的女子旗装婉约,盈盈而笑。
这女子名叫郭德洁,即他曾祖父李宗仁的第二位妻子。现代有传记描写曾祖父的元配妻子李氏和其二夫人郭德洁之间的故事,大抵都不属实。曾祖父将亲笔写的回忆录留给了他,回忆录里写了对李氏的亲qíng,对郭德洁的衷qíng,和对胡友松的扶孤友qíng。
李泽衍觉得自己就好象那时的曾祖父,妻子长自己十多岁,两人结婚是养父母之命,结婚後,她从不要求、妨碍自己什麽,而自己,对她也只有姐弟之qíng。
当遇到郭清河,这个有着郭家的血缘,又有着与郭氏十足相似容貌的女孩,他当时心里震撼──真难以告人!不知是近年有了担当,还是上了年纪,他按捺住自己,在江南水乡上泛舟游船,淡淡叙述祖辈们的往事,只当女孩叫他一声“李哥哥”,他心花放般──还记得曾祖父在回忆录中写到初与郭德洁jiāo往,“……我们在一起时她总叫我‘李哥哥’,三个字吴侬娇嗲,於我,便满足了……”
原来,是如此。
“旁人来静静探听我昨天哪里出错,何时重逢迷失中飘起这首歌,是旧日是认真执着的某个故事,可惜这份信念到今天多麽无助……”
歌手还再唱,李泽衍睁眼,拨通电话,“小白,你有龙绯红电话……让郭倾云打个电话给我,我有点事……”
挂了电话不多一会儿,电话即响,来电显示852─自香港。
“倾云,听绯红说清河体质不好,过敏xing咳嗽……新华从石家庄寄来冬至贴敷膏,你会认xué吗……定喘xué、大椎xué、肺俞xué……对,背上的三个xué位,还有胸口膻中xué……每次敷贴四小时,每疗程……我叫警卫送到你家……哦,你下周回上海……我不过来了,下次吧,过年我来上海再聚聚……”
结束了电话,李泽衍心qíng愈好。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麦景图传出Patten不断Repeat……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郭倾云,你防我做甚,要防也得防你家里那头láng……“小严,吃过青蛇果吗?”李泽衍突然问。
“没呐,蛇果挺贵的,青的还涩吧?俺吃huáng蕉,红蕉啥的。”司机老实回答。
是呐,涩的。青涩的娃儿他尚且还不感兴趣,不妨等上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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