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再那么僵硬了,睡梦中会本能地趋向于温暖。有时他看到两人在睡梦中不知什么时候四手四脚地抱做一团,会觉得好笑又心酸。
以前以为自己不爱她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甘当她的热水袋吧?
白天两人坐在光伏园的管理办公室里,对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蹙着眉头讨论占地补偿协议的问题。她提建议,他做决定,每天无数通电话接回北京,讨论通过之后再跟当地牧民商议。
因为条件艰苦,时间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长,过得很慢,但因为背负着工作的压力,时间又似乎流逝得极快。
很快一周时间过去了,牧民基本接受了新的条款,只有个别年轻人似乎还有意见,但毕竟战胜不了多数人的意志。
穆皖南几乎每天都在跟他们沟通,入乡随俗地煮茶、喝酒,嘴上都起了泡,痛得吃不下什么东西,最爱的羊ròu土豆蛋蛋也不吃了。
乐言不知从哪找来一兜形状古怪颜色难看的东西,说是当地特产的水果,削了皮给他吃,“没有什么蔬菜,你吃点这个败败火吧!”
他心想说要真想让我败火就让我吃你,没好意思说,一脸戒慎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甜甜凉凉的味道还不错,就对她说:“你也吃点儿!”
乐言一边为他削下一个,一边道:“我又不喝酒抽烟,嘴上也没起泡,这个就是专门留给你的。”
听她这么说,穆皖南又挺高兴的。
乐言去做饭了,措姆走过来,看见他嘴里啃的东西,笑道:“咦,这是人参果,嫂子给你找的?”
穆皖南心qíng好,大方地拿一个给他,他摆手:“你吃吧你吃吧,我们经常能吃到的。”
说完又诡秘暧昧地笑了笑,“不过你可别吃多了啊,不然……不然今晚我真要搬到别的地方去睡了。”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这个果子有提高那方面……兴致的作用,我们这边的男人有时拿来酿酒,喝了很好的。”
“噗……咳咳……”穆皖南听懂了他的意思,一口就呛了出去,措姆拍了拍他的背,赶紧一溜烟跑了。
不知真是这人参果的效用还是他心理作用,当天夜里他果然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顶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乐言问他怎么了,他不悦地问:“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哼了一声又不理她了。
乐言不知道他又发什么大少爷脾气,不过反正也习惯了,不愿深究。
她坐在屋子里写报告,这趟尽调终于到了尾声,写完这份报告基本就完成任务,她心里还是有些难掩的喜悦和兴奋的。
穆皖南好像也没什么事儿了,老在工棚里进进出出,也不跟她说话,顶多在旁边坐一会儿,不咸不淡地看看她。
她专注于屏幕上的报告,顾不上理他,只不时停下来挠挠手。
穆皖南注意到了,拉过她的手:“别挠了,生冻疮了知不知道?”
她的思路被打断,有些没好气地说:“别大惊小怪,这冻疮以前就有了。”
“以前就有,可是没有这回这么严重吧?”
他听到她提起以前就感到额际的血管突突直跳,他以前是对她关心不够,可她冬天手上耳朵上生冻疮他还是知道的,哪有严重到现在这样?
他去了找了冻疮油,拉过她的手给她仔细涂好,看着那一根根小胡萝卜似的手指,觉得所有的忍耐都到了极限。
“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她没有异议,调查做完了,是差不多应该离开了。
他们去找措姆,没想到他一听说要走反而露出些腼腆不舍的qíng绪,抓了抓头说:“我……还想多待两天。”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他看上了当地牧民家的一位姑娘,两人才刚表明了心意,他想多留两天。
“我想以后也在光伏园找个稳定的工作,离她也近一点儿。”他有些不好意思,“还好这趟大雪没变成雪灾,要不我还是先送你们到倒淌河吧?从那儿到西宁就方便了。”
哼,暗度陈仓。穆皖南决定把那半袋人参果送给他。
乐言倒觉得没什么,年轻的姑娘小伙相爱,这是好事儿,他们的事qíng办完了就该离开了,人家还打算在这儿过一辈子的,没什么不对。
况且当地牧民的qíng绪刚安抚下来,在南华集团派人过来接手光伏项目之前,有措姆做个中间人联络联络也挺好的。
只要雪停了,道路畅通,他们就可以上路了。
最后一顿放吃得稍丰盛一些,乐言坐在星空下看手机上的照片,穆皖南探头过来道:“又在看思思?”
“嗯,这么多天没见,我好想她。”
他顿了顿,“我也是。”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所有他想要的答案,她都会告诉他的吧!
他们依旧是轻装简行,之前大方宰了羊羔送给穆皖南的那位才让爷爷还送了晒gān的牛ròu和一些gān酪来,措姆也带着心爱的姑娘来送他们。
“路上小心,要再来啊!”
乐言和穆皖南难得默契一致地说:“一定会的。”
再见,青海,这趟艰苦的旅程也是人生中宝贵的财富。
…
不远处有黝黑执拗的年轻人,拳头握紧又松开,待他们的车子离开好远了,才往家里跑。
才让爷爷不喜欢孙子的莽撞,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抽烟边问:“跑出去gān什么了,那两个年轻人走了吗?”
多吉有些愤愤不平:“爷爷,你怎么对他们那么客气?光伏园每年赚多少钱啊,他们才给我们那么一点点补偿你就感恩戴德?你看到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和手表了吗?还有他们开的车……”
“多吉,做人要知感恩和知足。塔拉滩已经荒漠化了,就算没有光伏园我们迟早也要走的。”才让爷爷不满地打断他,“姓穆的年轻人已经比之前那个何维林好多了,像那种给你很多钱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的人,绝对不值得信赖。他给的钱你退回去没有?”
多吉心虚地嘀咕了几句,爷爷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我问你退回去没有?”
“没……没有。爷爷,我不想看到他们那么有钱还那么得意,我……我觉得何维林说得没错,姓穆的也是来掠夺的,跟他之前做的事没有差别。所以……所以我在他们的车子上做了点手脚。”
…
穆皖南平稳地驾着车,虽然雪已经停了,道路也畅通,但回去的大路上,车子比来时的还要少。
“前面就快到日月山山口了,别这么gān坐着,跟我说说话,不然我怕我睡着了。”
乐言瞪他一眼,“有你这么危言耸听的吗?难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不止昨晚,他每晚都睡得不好。
“你想聊什么?”乐言软下语调,她也觉得两人这样一路沉默太压抑了。
“就说你那天为什么哭醒,为什么突然态度又变得那么冷淡。你答应尽调结束后就告诉我答案的,现在就是时候了。”
“你真是执着。”她苦笑。
“要不是因为我执着,又怎么让你伤心?”真是往事不要再提,他恨不得一切都扬散在风里。
车子翻越山口的国道,乐言斟酌了一下道:“因为我没法再信任你。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你现在改变很多,对我和思思都很好。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或者你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人的死就把这一切都收回!你记得吗?我们曾经也有过一些快乐的日子……”
她看到穆皖南变了脸色,没错,这样的问题也许他压根没想过,或者想过却不是真正能够承受得来。感qíng里的不信任是一种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所以我想我们还是……”
“刹车有问题,”他突然出声打断她,急切却不慌乱,“坐好了抓紧扶手!”
乐言心头巨震,来不及多想,双手刚刚抓住门边的扶手,就见车子从坡道一路往前疾驰,穆皖南脚下的刹车已经止不住车子冲出去的惯xing。
他稳住方向盘,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的表qíng是她不曾见过的绝然。
车子在下一个瞬间快速撞向路边的树gān,司机在撞车时都会有避害的本能而牺牲副驾驶座那一边,而他却拼尽全力打方向盘,以自己所在的这一侧狠狠撞了上去……☆、第86章 历经生死
失去意识的一到两分钟时间里,穆皖南仿佛将前半生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熟悉的或已淡忘的片段如无声默片在他脑海中倒带,然后再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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