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去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依赖到这样的程度。
他们跟陶然在温莎镇的咖啡馆小坐,这里的咖啡滋味卓绝,甚至载入全球最知名的旅游指南。柳博延的心脏谢绝一切咖啡因,面前玻璃杯中也只是猕猴桃打底的综合果汁,却还是忍不住捧起潘圆圆的拿铁浅尝了一口。她笑吟吟也不拦他,就着他喝过的杯子,把整杯咖啡都喝完。
两人都习以为常,太过自然,陶然却仿佛看出些不同。
时差无端折磨人,该睡觉的夜间时分,柳博延却清醒的不得了。阖上工作电脑,揉揉眉心,他又想让潘圆圆念书给他听,可她人却不在。
陶然打电话来,“大哥,你知不知道今晚有英伟男士邀请潘小姐烛光晚餐?”
柳博延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你又知道?”
“那人是我们学校的助教,年轻绅士,jīng通经济学和古典哲学,据说家族在法国有酒庄。我们昨天在校园散步的时候还见过的,没有印象吗?”
他对不相gān的人向来留不下任何印象,听她这样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是金发大红鼻子的腌臜形象,什么年轻绅士!
他烦躁地在酒店房间打转,书也看不进,酒柜中的轩尼诗和威士忌都太烈,他找不到别的消遣。
潘圆圆一回来,立马被他召唤到自己房间。
“还没睡?”
“还没洗澡怎么睡?”他没来由的怒气腾腾。
她有些惊讶,“腿又疼了吗?”伦敦湿气重,yīn雨肯定对他有影响,可这两天明明是朗朗晴空。腰腿旧伤没有发作,他独自洗澡没问题,何必要等她?
他不答,蹙着眉打量她,“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
“昨天路过哈罗德买的。有人请吃饭嘛,为了表示尊重,要穿的正式一点。”小黑裙而已,贴合曲线的收腰设计,肩部镂空的蝴蝶结露出肩头圆润的弧度。
她真好本事,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白皙丰满,难怪鬼佬看到她就像见了蜜糖黏上去。
“去放水,我要洗澡。”
她为他擦背的时候,他问道,“你喝酒了?”
“一点点,Brunellogān红,据说一瓶价值两百磅,所以就尝了一杯。”
柳博延忍无可忍,咬牙道,“离我远点,我最讨厌酒鬼!”
潘圆圆出去了,他洗完起身才发现浴袍还挂在衣橱。他知道她就在外面,却拉不下面子喊她一声,扯过浴巾围了一圈,刚打算开门,潘圆圆就从外面闯了进来。
浴巾轻飘飘落了地,或许是他没来得及扎牢,总之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曝露在她眼前。
他与她坦承相见不止一次两次,可是今天却大大的不妥。在她蹲下去捡起浴巾的时候,他身体的血液也随之向下奔流,某个地方可耻的抬了头。
他觉得今晚又要不好了,上回那样的梦境再来一次,他大概要羞愤而死。
“我见你没拿浴袍,给你送进来的,快穿上,别着凉。”
然而他从没有过这样尴尬的境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块亢奋的地界太过明显,在熟悉人体构造的护士小姐面前完全无法遮掩。
他痛苦地下逐客令,“回你房间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如佛家典故,他果然还是有分别心,只因他是正常男人,无法在她面前不动念,不动心。
她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酒来,意大利原产Brunello,“可我想跟你分享这个。”
他以前从不沾酒,但近两年身体大有起色,五脏六腑不再是脆弱不堪的玻璃瓷料,上好的红葡萄酒软化血管,对他有所裨益。
他冷笑,“我不碰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潘圆圆脸上第一次出现受伤的表qíng,他的洁癖和疏离感发作起来,大概是觉得她脏。
她站起来告辞,走到门口被他拽住胳膊拉回来。他yù言又止,她回头淡淡道,“我今晚没去赴约,听那人说Brunello好,我找了几个地方才买到,尝过就买下赶回来。你不喜欢的话,我送去给陶然。”
柳博延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喝酒,像是毛头小子的成人仪式般郑重,虽然酒的味道对他来说过于酸涩浓烈。
脸上很快有红晕浮现,他有些微的飘飘然,一直盯着身旁的人儿看。
事qíng终究滑向不可控的方向,两个醺然的人把唇贴到了一起,呼吸相闻,一样的味道,她更甜一些,是陌生而难以想象的触感。
相濡以沫,他竟然也不觉得她脏,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她的手也越界,在他急促的呼吸中退开一些艰难地问,“我帮你好不好?这样绷着对身体不好……”
她帮的很彻底,他把她扶到身上,她勇敢地摸索,给他最大的慰藉。他不甘心,“你这样只是为了我身体好?只因为我是你的病人和雇主?”
他一双眼睛朦胧漂亮得不像话,带一点薄怒,神采奕奕,哪里像个病人?她轻轻的,细细密密地吻他,安抚着,又有点羞涩,“我是不是太胖了?”
好怕压扁他。
他否认,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她身上一寸寸丈量过去,这里是他的,那里也是他的,怎样都好,他都觉得喜欢,一一打上他的烙印。
英伦之行,像开启了一场华丽的梦,他和她都回不到现实。她的一个亲吻,一个拥抱,一段琅琅的枕边故事,都能让太虚幻境无限延伸。
他想过找人替代潘圆圆。然而那些模特和小明星坐近他一些,脂粉和香水的味道就熏得他作呕,更别提肌肤相亲这回事。他也向中介要求,找看护中的佼佼者过来面试,待遇从优,可那些人读个书都磕磕绊绊,做起事来不是粗手粗脚就是拘谨小心。
“……爱德华想着,我还要经历多少次连再见都来不及说的分离。打开你的心扉,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不过首先你必须打开心扉。”陶然从英国给他带回全英文版的崭新童话书,开口就是字正腔圆的伦敦腔,柳博延却还是忍不住嘲她,“怎么浸染过莎士比亚的qíng怀,一念书还是像读新闻稿?”
她不甘示弱,“那当然是没有潘姐姐念的好听了。”
潘小姐升级作了潘姐姐,亲疏立见。
“你小时候比她念的好听。”
陶然讶异,“你几时听我念过?”
“你不记得?我坠楼没死,奄奄一息躺在chuáng上,稍好一些的时候,你就来念书给我听,好像是你妈妈非要你来。你还偷吃我的水果,其实我都知道,念在你陪我的份上,我都不计较。”
陶然静默了半晌,“大哥,我妈妈要嫁给柳叔叔之前带我到过柳家,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此前在医院,我一步都没敢踏进病房。陪着你的那个小女孩……不是我。”
不是她?柳博延心头巨震,他本就看不懂自己的qíng深,对一个女孩那么多年的痴念就这样被*和朝夕相伴瓦解?如今她还告诉他,其实当初的陪伴另有其人?
不管怎样,家人毕竟是家人,陶然整理好行装去东非之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大哥,惜取眼前人。”
夜间与他缠绵悱恻的人,轻易就感觉到他的躁进和落寞。他已经能抱得起她来,凝脂玉肤都紧压在墙壁,动静之间,大汗淋漓。
她的唇在他耳际厮磨,怕他身体受不住,“慢一些,你……”
“叫我名字。”他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她,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博延。”她声音依旧如珠如玉,接下来他却听到她说,“下个月5号我的合同到期,我不打算续约。”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要走?去哪里?”
“我有了新工作。”
“什么工作,多少薪水?我给双倍!”
“不是钱的问题。”她永远比他冷静,“你不也找了新的护工和女人?”
其实他什么也不缺,比起这世上大多数人,他拥有的已经太多,要做的只是坦然接受。
他可以解释的,可是他没有。要走就走,他不相信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柳博延躺在病chuáng上,手背上的点滴像是水刑,不知是续命还是夺命的。这样子病了一个月,他好像已经快要崩溃,直到听见窗下有人念书,声线依旧软糯缠绵。
他睁眼怔怔看着苹果脸,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谁让你来的?”
“这次是我自己要来。”
“以前呢?”
潘圆圆抿了下唇,“你想不想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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