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桌前想起这一幕,叶思远就好笑地摇起头来,然后,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早晨的那件事。叶以庭松开他的衣袖跑开的那一霎那,不知怎么的,就令叶思远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瞬间。
他用牙咬住了陈桔的裤脚,可是她挣开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没有人再拦着他了,他一边喊,一边向她冲去,可是,即使他已经跑到了她的身后,只离她一臂之遥,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她。
那是叶思远的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现在的他,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婿,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已经越来越重,为了身边这些他最最在乎的人,叶思远明白自己只有努力,不停地努力,努力把每一个身份都做到最好。
为了陈桔和叶以庭,他愿意付出一切。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叶思远俯身一看,是陈桔的电话。
他用脚趾夹起耳机塞进耳中,按下了通话键,陈桔jīng神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老公,我到宾馆了!”
“到了就好,一直等你电话来着。”
“一会儿该去吃饭了,下午要忙。你那儿怎么样?铃铛乖不乖?”
“很乖。”叶思远笑,“下午我会去赵阿姨家里接他,晚上你有应酬吗?”
“有啊,要和几个客户吃饭呢。”
“别喝酒。”
“放心放心,不会喝,我们公司的人帮我挡酒最在行了。”
“你记得就好,应酬完了回宾馆给我打电话,我等着。”
“好!我会尽早打过来的,还想和铃铛说几句呢。哎,先不说了,同事敲我门喊我吃饭去了。”
“去吧。”
“……”
叶思远等了一会儿,发现陈桔并没有挂电话,他忍不住说:“怎么了?”
“真没qíng调!拜拜!”陈桔“哼”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叶思远有点楞,抬脚夹下耳机,他发了会呆,脚趾按下固话免提,拨通了沈知的内线电话:“沈知,报销单我签好了,顺便麻烦你帮我把午餐拿进来,谢谢。”
下班后,叶思远坐着储师傅的车去接叶以庭回家,在叶以庭读幼儿园以前,家里请过保姆,庄文玲也曾经来H市住过一段时间,在陈桔重新工作后和保姆一起在家里照顾小东西。
等到叶以庭上了幼儿园,叶思远和陈桔达成了共识,重新过回曾经的二人世界,哦不,应该是三人世界。
他们找了一个同小区的退休小学老师赵阿姨帮着接叶以庭放学,陈桔下班通常比叶思远早,再去赵阿姨家里把小东西接回家,等到叶思远下班回家,家里已经飘起了饭菜香,叶以庭会冲到门口帮爸爸拿出拖鞋,然后抱着叶思远的大腿快乐地喊:“爸爸!你回来啦!”
陈桔也会笑嘻嘻地走出来,擦gān双手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老公,欢迎回家。”
一声“爸爸”,一声“老公”,可以令叶思远扫去一天工作带来的疲劳,令他觉得,不管外面的世界再是狂风bào雨,再是艰辛残酷,只要回到这个家,走进这扇门,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那个人。他在外面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这一天接叶以庭回到家,房子里没有温暖的灯光,也没有热腾腾的香味,叶思远颇有些不习惯。他换上拖鞋,抬脚踢了下叶以庭的小屁股,接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铃铛,帮爸爸解一下衣服扣子,然后跟爸爸去洗手。”
叶思远坐在高脚椅上帮着叶以庭抹洗手液,然后监督他自己揉搓双手,冲洗gān净。
等到他自己冲净双脚,扭头一看,叶以庭已经拿着他的毛巾等在一边了:“爸爸,给你毛巾。”
“谢谢。”伸脚夹过毛巾,叶思远仔细地擦gān双脚,此时,他开始思考晚上和小东西要吃点什么。
“铃铛,你想吃什么?”
“想吃鱼鱼。”
叶思远翻着茶几上的几张外卖单,仔细想想,找餐厅点几个菜送上来有点儿复杂,而且没有现场点单,也不能保证鱼的新鲜,就说:“明天妈妈回来了,晚上我们和妈妈一起吃鱼鱼,好不好?”
“好吧!”叶以庭并不挑食,他站在沙发上,攀着叶思远的身子和他一起看花里胡哨的外卖单,然后小手点着一盆菜说:“铃铛要吃酸ròuròu。”
“酸ròuròu?行啊。”叶思远开始打电话,给叶以庭叫了一份菠萝咕噜ròu饭,又替自己叫了一份炸酱面。
晚餐是在茶几边解决的,叶以庭坐着小凳子,茶几的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可以让他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叶思远则坐在沙发上,俯着身子,脚趾夹着筷子捞面条吃。
叶以庭虽然已经上了小班,但自己吃饭还是有点儿困难,吃得米饭和菜撒了一地一茶几,叶思远看他再这么吃下去,估计能有一半儿吃进嘴里就不错了,赶紧三口两口地吃完面条,用脚夹着勺子喂他吃起来。
叶以庭吃饭很乖,不会含在嘴里不咽下去,酸酸甜甜的咕噜ròu本来就是小孩子喜欢的食物,有了叶思远的帮助,一大盒子的饭菜他也吃下了一大半。
喂了一会儿,叶思远发现小东西有些坐不住了,看看饭盒里剩下的饭菜,他知道儿子已经吃饱了,于是说:“自己去洗手洗脸,爸爸给你放动画片看。”
“好耶!”叶以庭欢快地跑去了卫生间,叶思远移过他的饭盒,默默地把他剩下的饭菜吃完。
陈桔说过,她从来不làng费粮食,在教育叶以庭时,两夫妻一直是以身作则的。
叶以庭一边在沙发上爬上爬下,一边看着动画片时,叶思远已经在厨房里把早上留下的锅碗勺筷洗gān净了。回到客厅,看着小东西正兴致勃勃地在看电视,他推着四轮小车进了书房,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放到了茶几上,他一边陪在叶以庭身边,一边和远在意大利的刘一峰继续聊起下午没来得及讨论的事宜。
算算时间差不多,叶思远喊叶以庭:“铃铛,这一集看完我们要洗澡了。”
“好!”叶以庭头也不回地应着。
等到一集放完,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拿过遥控器,放到叶思远脚边:“爸爸,看完了。”
叶思远看着他笑,心里觉得欣慰,小小年纪的儿子自制力向来比同龄孩子好,据庄文玲说,这一点上,叶以庭像足了小时候的叶思远。
“那我们洗澡,今天妈妈不在,我们不出去散步了,早点儿睡觉,好不好?”
“好。”
叶思远推着小车去卧室准备两个人洗完澡的换洗衣服,然后自己脱掉了衣裤。脱裤子时有点费劲,因为他系着皮带。其实这些年来,他和陈桔已经摸索出了能令他自己穿脱系皮带裤子的办法,当然,还是需要借助一些工具。
叶思远嘴里咬着一个特别jīng细的小钩子,低头坐在沙发上解着皮带,右脚脚趾上也夹着一个类似的钩子,辅助着嘴里的钩子一起动作。他并不着急,因为越急越做不好,记得刚开始练习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半个小时才能为自己解开皮带,穿皮带的话则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可是现在,他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做好了。
终于解开了皮带,叶思远松了一口气,抬脚用钩子拉下了裤链,双脚扯着左右裤腿脱掉了西裤。
褪去所有衣裤后,叶思远开始喊在地板上玩玩具玩得不亦乐乎的叶以庭:“铃铛,过来,爸爸帮你脱衣服。”
叶以庭立刻跑了过来,看到脱得光溜溜的叶思远,他夸张地捂住了眼睛,大声喊:“爸爸羞羞羞!爸爸不穿衣服!”
叶思远居然脸红了,陈桔在的时候,他从未在客厅里脱过衣裤,更遑论光着身子在家里走来走去了,可是今天是他带叶以庭,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
他故意板起脸:“赶紧过来,爸爸会冷的。”
这句话很有效,叶以庭立刻跑到叶思远面前,让爸爸帮着脱了衣服裤子,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赤/条条地跑进了洗手间,叶思远打开浴霸和取暖器,在浴缸里铺上防滑垫,就踢着叶以庭的屁股把他赶进了淋浴房。
他并不忌讳在儿子面前露出自己残缺的身体,这并不是什么羞愧的事。残疾,是既定事实,陈桔一直给叶以庭灌输的理念就是:爸爸的身体虽然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不一样,可是爸爸很棒。
以叶以庭的年纪,他还无法理解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会没有双臂,只是自从他记事起,爸爸就是用这样一副与众不同的身体,以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生活着的。爸爸虽然不能陪他玩许多游戏,也不能陪他去参加幼儿园的亲子运动会,但是爸爸教他游泳,教他下棋,教他唱歌,爸爸能用脚做几乎所有的事,他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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