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已经快60岁了,她身材发福,染过的黑卷发中夹着根根银霜,眼角满是皱纹,对着沈丹时,她的眼睛里泛着泪花,语气是十分诚恳的,甚至还带着一些卑微。
沈丹的心被狠狠击中,她突然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几个月后,也许她也会变成一个母亲,就像面前的女人一样。沈丹想,孩子生下来后,她的一辈子就会被他牵挂着了,希望他健康、快乐,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成长,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对的人,自己可以放心地把他jiāo到那个人手里。
徐妈妈,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qíng吗?
十多年前,当徐沁恒得了眼疾,从一个健康少年变成一个只能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残疾人时,徐妈妈和徐爸爸是怎样的心qíng?
沈丹无法想象那种伤心,也无法想象这一家三口是如何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现在,她站在徐妈妈面前,心里只有愧疚,她差一点就绷不住,想要说出自己身上的秘密,她想要还掉手里的红包,告诉徐妈妈自己根本不配和徐沁恒在一起。
她的面色变幻莫测,手里的红包袋也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徐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沈丹像是下决心般地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徐沁恒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你们在聊什么呢?丹丹和我该到店里去了。”他慢慢地走过来,在自己家里,他的行动很自如。
徐妈妈笑道:“去吧去吧,瞧你美的。”
她拍了拍徐沁恒的肩,对着沈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就走了出去。
徐沁恒拉过沈丹的手,说:“我们下楼吧。”
沈丹把红包塞到他手里:“你妈妈给我的。”
徐沁恒手一摸,立刻了然:“她给你的,你收着就行了。”
“……我不能要。”沈丹说。
徐沁恒说:“你可以给自己或宝宝买点东西,你知道我眼睛看不见,不能常常陪你出去的。”
“我没什么要买的。”沈丹低声回答,还是把红包往徐沁恒手里塞。
徐沁恒努努嘴,突然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过几天,我陪你回老家,你可以给你爸爸和爷爷买点东西。”
沈丹大惊:“回,回老家?!”
“是啊。”徐沁恒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咱们要结婚,我总该去提个亲吧。”
沈丹一直以为,徐沁恒所说的结婚无非就是两个人扯个证,只要能帮她办上准生证就行了,没想到,徐沁恒准备得异常认真,他完全按照海城的风俗习惯cao办着,还不忘问了沈丹老家的习俗。
没过几天,徐沁恒的表弟小范就开着一辆小轿车停在按摩店门口了,徐沁恒和父母往车子后备箱里塞了大包小包的海城特产、时令水果,还有高档烟酒,沈丹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边,很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徐爸爸陪着徐沁恒、沈丹一起去了沈丹的老家。
沈丹家在A省北部一个叫五福的小山村,从海城开车过去,下了高速后还要开两个小时的省道,最后再在山路上绕一个半小时,直到傍晚6点才算到了目的地。
沈丹已经提前给爸爸打了电话,但是拄着手杖的沈爸爸站在家门口,看到一行人下车时的阵仗,还是有些惊讶。
沈丹家很简陋,只有三间砖造小平房加一个小院子,沈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见到爸爸和爷爷不免激动。
沈爸爸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也是心怀喜悦,但是当他看到被沈丹慢慢带到面前的徐沁恒时,一张脸渐渐地就冷了下来。
晚上,沈丹和爷爷一起准备晚餐,沈爸爸话不多,只是闷头喝酒。
徐爸爸见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徐沁恒沉默地坐在一边,只有小范,对小山村的一切都很好奇,不住地问东问西。
沈爷爷在厨房里烧火时,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孙女,终于忍不住问:“丹丹,你咋找了个瞎子捏?”
沈丹本来在炒菜,听到这话,手就渐渐慢了下来,说:“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人很好,对我也特别好。”
“他是做什么的?能挣钱么?”
“当然能啊,他自己开了一间按摩店。”
“啥?”
“就是盲人按摩、推拿,和村里拔火罐的邱郎中差不多的道理。”沈丹知道说得细了爷爷也不一定会懂,转转眼珠就说,“爷爷,沁恒的手艺很不错的,你不是腰背常常觉得酸么,一会儿叫他给你按一下。”
“才不要嘞!万一按坏了他还能赔我。”沈爷爷连连摇头。
沈丹笑起来:“不会的,在海城,有很多像你这样的老伯伯,定期叫沁恒帮他们按摩的呢。”
吃饭时,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沈丹挨在徐沁恒身边,细心地为他夹菜。沈爸爸端着小酒盅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
饭后,沈丹真的请徐沁恒帮爷爷做一下按摩。
沈爷爷起初还不同意,经不得沈丹软磨硬泡,终于趴到了chuáng上。
徐沁恒显得很从容,他站在chuáng边,家里的chuáng都比较低,他不得不弯下腰,两只手掌叠在一起按在沈爷爷的后腰上,只是轻轻的几下,沈爷爷就疼得叫了起来。
“住住住住手!老骨头都要被你搞散架啦!”沈爷爷回身叫道,徐沁恒并没有慌张,只是拿指腹在沈爷爷背上的几个xué位轻按了几下,说:“爷爷,这儿,还有这儿,是不是特别酸?”
“是啊!”沈爷爷反手揉着腰,痛得龇牙咧嘴,他想下chuáng,“别搞了别搞了,我自己去郎中那里配些膏药贴贴就行了。”
徐沁恒却没有停手,他又换了手法,用掌根按揉着沈爷爷的腰身两侧,一边按,一边问:“爷爷,这样子不是很疼吧?你耳朵后面有没有什么感觉?”
“耳朵?”沈爷爷细细体会了一番,还真是有,酸酸麻麻的感觉,他奇怪地说,“你按的后背,咋的耳朵会酸?”
徐沁恒拣老人听得懂的来回答:“这是因为人体的筋脉xué道都是相通的,你腰不好,胀痛就会往上传导,刚好从耳朵后面散发出来了。”
“哎呀!还有这种事!厉害哇!”沈爷爷惊讶极了,连着边上围观的沈爸爸都是一脸惊奇。
徐沁恒没说话,只是弯着唇笑了一下。
他一直没有停手,仔细地研究着手下老人的身体,他有慢xing腰肌劳损,腰背部的肌ròu很是僵硬,又因为年纪大了,肯定会骨质疏松,他常年在田里弯腰劳作,腰背酸痛是肯定的了。
沈爷爷趴在chuáng上,只觉得徐沁恒的力气都透过他温热的手掌,在往自己骨头fèng里钻,腰后有些酸痛,却又感觉到说不出的舒服通畅,仿佛全身经脉都被打通了,气血流畅,连着手脚都热了起来。
足足按了大半个小时,沈丹知道徐沁恒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车,怕他累着,才劝他停了下来。
徐沁恒却说自己不累,问沈爸爸要不要也试一下。
沈爸爸几年前出过车祸,肋骨、盆骨都骨折过,现在走路还不利索,他怕痛,起先也是拒绝,沈爷爷却帮徐沁恒说起了话:“你胆子咋那么小,试试看嘛!小徐手艺不赖,按过了真的很舒服呀。”
沈爸爸这才不qíng不愿地趴上了chuáng。
这一按,又是一个小时。
沈爸爸和沈爷爷经过了按摩,身子舒服了许多,连着心qíng也好了起来,晚上10点,两个男人居然拉徐沁恒、徐爸爸和小范喝起了夜酒。
五福村的男人喝夜酒时,女人是不能在场的,沈丹只得先进了房间。
她有些担心徐沁恒,坐在chuáng上一直都无睡意,听着外间男人们的聊天声,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想到爸爸和爷爷对徐沁恒的印象似乎有了一些改观,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五福村的夜晚很是安静,窗外只有淡淡的月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沈丹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夜色笼罩下的山脉,不由地又想起了自己与徐沁恒相识之后发生的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才两个月时间,她的人生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沈丹望向房间门,想着门外的那个男人。
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拯救了她,现在,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知道她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可是他说他不介意。
沈丹把脸埋在臂弯里,心里还是觉得愧疚无比。
一直到凌晨,徐沁恒才被小范和徐爸爸扶进了屋。
他酒量很浅,可是却喝了很多很多,小范说沈爷爷和沈爸爸似乎越喝越起劲,他们怎么劝也劝不住,连着徐沁恒都是前所未有地来者不拒。
沈丹苦笑,五福村的男人酒量都很好,他们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度数虽然不高,后劲却很足,这哪是平常不碰烟酒的徐沁恒能抵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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