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述情深_锦竹【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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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般认真热衷于汉学,一切的缘故,只是因为对汉学的热爱。明月吸吸鼻子,“这些研究你花了多长时间?”

  “从刚来国子监见到这石鼓,就开始了。”

  那么花了整整两年多。她一下子心生感动。只因他那般执着对待自己所热衷的事物。明月轻轻靠在容若肩膀上道:“冬郎总是这般一门心思钻进去的执着,可是不好哦。”

  “为何?”

  “太过热衷,没了之后,该多伤心啊。”

  容若下颚抵着她的额头,“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吃能睡,阿玛额娘都在,就满足了。”

  明月听到没自己,一下子失落无比,有几分责怪之意,“怎没有我呢?”

  容若扑哧一笑,“傻瓜。”她早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了她,他还怎么活?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攥起她的手,放在他心口上,“你在这里。”

  所以不言而喻。

  明月淡然一笑,她满足了。她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女人,就这么简单而已。

  容若带她去了国子监各个学科的别院里,转得她晕头转向的。不得不说,第一学堂果然是第一,大得惊人,奢华得离谱。

  好容易参观完之时,已是戌时huáng昏日落。灰绛色的天际,洒了一地的霞光,幻化成氤氲的五颜六色。明月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外面景色尚好的日落之时,不禁脑海想到少女时期梦想的画面,与心爱之人,一同坐在马背上,走向幸福的夕阳下。

  突然她有些心动了。转身一脸期盼地望着容若,“冬郎,带我骑马可好?”

  此时手持《花间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容若惊讶抬眼将她望着,“你想骑马?”

  “不是,我是想……”她略有羞涩低眉,“我想你骑着马带我看夕阳。”

  容若眨巴眼,略有讶然凝望着低眉的明月,终是扑哧笑了起来,“竟想不到夫人还有如此qíng趣。”说着放下手中的书,望着她粉嫩的小脸,调侃道:“既然夫人要求了,为夫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明月怒嗔。

  容若笑呵呵撩起帘栊,对马夫说了些什么,马车便停下了。容若拉明月下车之时,马车的一匹马已被马夫脱缰,换上单人缰绳递给容若。

  容若接过缰绳后,忽地打横抱起明月,把她放在马上,自己腾地快速上马,动作gān净利落。容若搂着明月入怀,驾马奔驰。

  天际间,地平线上绚丽的降云挥动缤纷的彩带,染成金色梦幻般的世界。容若带着明月行如蹒跚踏进这般美丽的夕阳中,似要走进天荒,融进地老,迈入天涯海角。

  容若幽幽念起:“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他chūn花般灿烂的笑容,搂紧了紧怀里的明月,“若是携家望天涯,人间无地著相思。”

  明月扑哧一笑,本是她异想天开做做少女梦,如今倒成他畅言而发。她道:“chūn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她看尽的是花开烂漫般的幸福。

  正文 世远望朝夕

  京城已被夜幕染成深蓝,来来往往的商贾有的也开始收摊打烊,有的开始做起夜间生意。在穿梭的人群中,容若一手牵着五花骢马一手攥紧明月的小手步行于其中。

  明月环视四周,对容若道:“我们出去这么晚,阿玛额娘可会怪罪?”

  容若扑哧一笑,“是我带你出来的。我是你夫君。”

  夫君带娘子夜不归宿都无碍,晚归何怕?明月也知其中,只是她尚且还是一名新妇,被人嚼舌根总是不好,纳兰家人口杂不说,显赫地位在京城里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他们刚经过一个夜宵摊子,便闻到一食客甲人道:“前天纳兰家的长公子娶妻了?”

  两人听是提到他们皆顿足而闻。

  “你这几天不在京城可是不知吧。”另一食客乙道。

  “天啊,公子不是还未过成人礼,怎就娶了妻?不符公子的xing子啊!”

  “官道上的人说是明珠大人拉拢卢大人。这不,卢大人刚调任兵部右侍郎,谁不想拉拢一番?明珠大人以前不就在兵部吗?如今窜到礼部,能多方延伸,也就只要拉拢兵部,搞个文武兼得。”

  “嗯嗯,有道理。”

  明月听别人之口说道自己这官场利益上的婚姻,未免有些难过。虽两人在一起了,可总是缺少些什么。还在沉吟之时,她肩膀上便多了一只手。明月望去,见容若带着一如平时的温润,目光却比从前坚韧许多,似给予她一种肯定,一种莫须有的信心。

  “冬郎!”她低声唤了一声,脸上略显苍白。

  容若却揽着她举步离开,边走边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之间,你认为真仅仅如他们说得那般?嗯?”他说着同时,脸凑了过来,明月想躲却奈何身子被他箍紧,便只能微微侧着身,苦笑,“别闹了!”

  容若却不似从前,依旧如此,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目光却是执拗不已,“那你说,还是不是?”

  明月这下便知,她是惹恼了他。她不该质疑他对他们的婚姻所持的态度,这是在伤他。明月不再挣扎,轻轻依在他旁边,“对不起。”

  容若咬了咬唇,正身牵起她的手,一步步向纳兰府走去。两人之间一下子无话可说,皆只是低下头独行。当走至一条流水贯穿全街的小道,它以水为街,以岸为宿,中间横亘一座石桥。在月色撩人之夜,响起了悠长凄婉的笛声。原本死寂的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声源。

  在那横亘水湖之上的石板桥上,伫立着一名男子,他着青色长衫,目光清冷望着皎皎半弧的月亮,在chuī奏着一首似乎有着许多故事的曲子。

  明月甚至有些入迷,这是一首《鹧鸪飞》,本意是欢快曲调,而如今却被他改了调子,略有凄凉之感。容若望着此人,怔了一怔,不禁苦笑,转脸看向明月,“知道他是谁吗?”

  她摇头。

  “朱彝尊。他来京许是有一个来月之久了,应该是为这期殿试。”容若说着便朝他走去。明月落在后面,凝滞望着他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依旧伫立在石板桥上的朱彝尊觉有人走来,顿了一顿,放下笛子,转头朝容若看去,“公子。”

  容若道:“一人在此chuī笛?还chuī得如此哀凄,可是有伤心事?”

  “四十无闻,已是白头乱发垂耳。”他兴叹,“这次也许又是一次过场罢了。”

  容若默默望着他,目光不似以前那般冷然,若有沉思将他望去。

  朱彝尊目光瞅向他身后的明月,不禁莞尔一笑,“京人传公子提早大婚,娶了新任兵部右侍郎之女,不过我想以公子个xing断不会如他们所说。”他朝明月略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他是个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双鬓已有花白,眼神比年龄略显得沧桑,想必是这一生潦倒困苦所获。容若这时同他岔开话题,“这次殿试你认为是一次过场?”

  朱彝尊笑道:“公子,朝廷上的事,你不懂。你天生贵胄,得天独厚的优越,殿试必当通过。而我们这些落魄书生翻身的机会太过渺茫。官场上的黑吃黑,我们是招架不了的。”

  这些他为何不懂?他阿玛说过,要他做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为纳兰家争光,所以为他铺设光明之路。只是这些他都不想要,他自心底有一份叛逆,他不想为官,他只想寻常如百姓,可他清楚明白,终不如愿。

  而朱彝尊正好相反。他想为官,想增大门楣,想摆脱潦困的生活,满腹经纶无处奋发,可他也清楚明白,很难如愿。

  明月望着眼前两个初衷相异,心思相似的两人。命运,总是有着道不完的无可奈何。

  她只能安静站在两人之间,听着、望着、叹息着。两个男人并排站在石板桥上负手眺月,都是无限惆怅。

  朱彝尊叹道:“菰芦深处,叹斯人枯槁,岂非穷十。有虚名身后策,小技文章而已。四十无闻,一邱yù卧,漂泊今如此。田园何在,白头乱发垂耳。空自南走羊城,西穷雁塞,更东浮淄水。一刺怀中磨灭尽,回首风尘燕市。糙履捞虾,短衣she虎,足了平生事。滔滔天下,不知知己谁是。”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容若忽儿以词回应他的词。

  明月一怔,以一句惆怅客,知晓这哀怨之中太多的凄声。朱彝尊也怔忪地将容若望着。容若只是对朱彝尊轻笑一下,不加以逗留,对他颔首,转身牵起明月离去。

  明月忍不禁地转身望去,只见朱彝尊已是泪光点点,然眼中却带着笑意目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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