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辛夏暖甚至有些后悔那么粘着斐扬,这样就没有跟陆子昂与斐扬那么多课后见面的机会,以后也不会让自己那么难过了……辛夏暖看着这条小吃街有些发愣,好不容易回过神,却蓦然发现自己要找的那家gān品店就在眼前不远处。她踩着高跟鞋火速走过去。
也许是走的快了,目光直视着目的地,却没有注意旁边,一位老太太突然cha了她的道,她来不及止步,险些把老太太撞到,还好她即使扶稳她,“婆婆,你没事吧。”
两人四目相对,竟互相一愣。
“暖暖?”那位老太太用一丝丝颤抖的声音疑惑地 看着辛夏暖。而辛夏暖也愣愣地看着因岁月的刀痕划满脸的老太太,“奶奶!”
斐扬的奶奶,一位白发人连续送了两位黑发人的可怜老奶奶。
奶奶现住在新平度墟南部的小区里,这里环境优美,与刚才另一头的街道相差太多。辛夏暖上下打量这间70平米的屋子,笑道:“上次平度墟改建那时我在读书,回来的时候想去找奶奶,结果不知道奶奶去哪了,我一直以为奶奶离开平度墟,到别的地方住了。”
“我打算死在这里,斐扬他爸还有斐扬都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呢?”
墙壁上挂着两人的黑白肖像。一个是斐扬的爸爸,一个斐扬。斐扬依旧笑的那么开朗,如生前那般活力。辛夏暖抿着唇,愣愣地看着斐扬那洁白的牙齿。
奶奶蹒跚地想起来,辛夏暖连忙扶起,“奶奶要gān什么?我帮你好了。”
“我想给你做jī蛋饼吃,不过不知道现在做不做的动了。”
辛夏暖眼眶一热,微笑地对奶奶:“要不奶奶教我怎么做,我自己做个试试?”
奶奶笑了笑,这时门锁有人开了,一位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穿着私人护士装,gāngān净净的。她对奶奶道:“姨,我来了,这位是?”
奶奶笑道,向两人介绍,“这是辛夏暖,这是照顾我的私人看护。”
辛夏暖一愣,那位年轻女人说:“原来是老板的老婆啊。”
老板?辛夏暖心中一悸,所说的老板难道是……“当初你和子昂,我早就看出会成为一对了,我第六感还是很qiáng的吧。呵呵。”奶奶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也无法挡住她的会心一笑。辛夏暖颇为吃惊,双目闪过一丝惊讶,当初?当初陆子昂和斐扬不是……她想说,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在这70平米的屋子是两室一厅加个厨房。辛夏暖一直以为那另一件卧室应该是那私人看护的,未料,奶奶忽而说:“暖暖啊,要不要去看看我给扬扬弄的卧室?”
辛夏暖一愣,略有闪神地把目光转向那紧闭的木门,她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啊。”
门打开,一股扑鼻而来的漆味,窗户紧闭,显然是长期没有通风的原因。果然,奶奶说道:“自从扬扬的卧室弄好以后一直关着,我都不想打开,怕伤心。”
这是一件很朴实的房间,书架、一米八的大chuáng、书桌上有台灯,台灯下有备用小垃圾桶,还有墙壁特设挂钩,上挂着金银闪烁的体育奖牌。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学生书房,确实斐扬一生未达成的梦。那时的她,是跟奶奶一起睡,在饭桌上写作业,借着天花板上挂着15瓦的电灯泡的灯光。她小学初中高中运动会上获得的各色奖牌只能委屈的放在衣柜里。斐扬总说,“我希望有一双一米八的大chuáng,可以大字型呼呼大睡,能有个书桌,书桌上有台灯,这样看书写字就不会那么费力,书本也不会沾满油菜味。”
那时候辛夏暖总会嬉笑地说:“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可有的时候,她不在了,那样活力四she的女孩,被上帝眷顾,召进了天堂。辛夏暖一想到斐扬,顿时湿润了眼眶,那是她少女时候最要好的玩伴,相惜相伴的知己。
书架上摆满了他们读书时候用的课本,还有小人书,那都是辛夏暖送给斐扬看的。奶奶全部保留了,全部没有落下。奶奶忽而走过去,从书架里掏出一本用信纸订书而成的大本子。这本本子辛夏暖认得,是斐扬当做宝贝的日记,她几次想看,都被她凶回去了。斐扬从来不对她凶的。
“扬扬最宝贵的东西,不识字,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上次子昂来,叫我把这本子扔了,我舍不得,就留下来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辛夏暖看着纸页泛huáng的本子,愣了一愣,“日记。”
“是扬扬的日记啊,我也不识字。看不懂。”奶奶略有惋惜的样子。辛夏暖接过这本本子,翻开第一页,日期是十一年前,那时他们还并不相识。接着翻了几页,渐渐她所熟悉的名字几乎每页都有,不是陆子昂,而是她,辛夏暖的名字。她不禁握紧,嘴唇咬的泛白,“奶奶可以借这本日记给我看看吗?”
“你拿去吧,我不识字。留扬扬的东西,不过是纪念而已。”
辛夏暖把日记放进了包里,心神稍有不宁。就连学jī蛋煎饼也心不在焉,奶奶关怀地问,“你怎么了?”
辛夏暖闪神的摇头,“没什么,就是忽而想到有些事。”
“那你先回去吧,有空来就行。”
“嗯。”
在告别奶奶之时,是那私人看护送她出来的。在下电梯之前,辛夏暖还是忍不住问了,“陆子昂……也就是你老板什么时候委托你的?”
“啊?”那私人看护显然吃了一惊,“三年前吧。薪水比在医院高了两倍,而且奶奶的xing格好,从不亏待我,只要老板一直聘请我,我会一直gān下去的。”
辛夏暖点头,夹紧包包,显得是那么不正常,私人看护见辛夏暖这样子,不禁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辛夏暖摇头,微微一笑,电梯来了,她走进去,对站在门外的私人看护道:“你去照顾奶奶吧,顺便帮我告诉奶奶,我明天来看她。”
“夫人慢走。 ”
电梯门,关了。在无人的空间里,辛夏暖依靠在电梯壁上,不知感谢陆子昂,还是抱怨陆子昂,她谢谢陆子昂这么多年的照顾,她确实没有他用心。可是……这是否意味着陆子昂对斐扬是余qíng未了?他能做到如此,也只能说是qíng深吧。
她的胡思乱想,又充斥着她的全部了。
辛夏暖是以飞快的速度回到家,此时虽已到快下班的时间,但陆子昂中午是不回家的,她便独自一人窝在房间里,翻起有些霉味的日记。
这也许便是斐扬的一生了。
年冬,我的爸爸终于在十分痛苦之下,闭上了眼。他死的时候,瘦的眼眶都凸了出来,样子极其可怕,我甚至见到爸爸那瘦的完全不成人形的样子,还有他最近胃出血,chuáng单上染成的鲜红色,我开始反胃,从此看见红色我就开始作呕。妈妈一直在哭,她一直在qiáng调自己怎么命那么苦,我不吭不声地站在病chuáng旁,看着医生把白布罩在爸爸的脸上。我知道我爸爸一直想死去,这样就能减少每次洗胃的痛苦,还有饥饿的悲哀,看见食物什么也不能吃,只能靠静脉注she维持,爸爸总是留着泪,我知道,爸爸一直想死。
-- 1998年夏,妈妈要嫁人了,那个男人是个卖鱼的,手上充斥着鱼腥味。他是个节俭到吝啬的男人,他给他自己的儿子新鲜的鱼ròu,给我确实腌菜萝卜gān。妈妈心疼我,觉得我在长身体,便偷偷的把鱼籽挖出来,放在饭里给我吃。结果那男人发现了,bào打了我妈妈,还说我这个拖油瓶花他的钱,吃他的米,我爸爸得了肝癌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说我妈妈是病源,他嫌脏。我爸爸明明是胃癌死的,怎么被以讹传讹成这样?一切的脏话让我受不了,我第一次举起椅子砸了他,我跟那个男人打了一架,虽然我输的很惨,身上全是伤,浑身的反胃让我吐的肠子都要出来了,但我痛快,我讨厌这个男人,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被送到A市,我奶奶那里,我觉得开心,至少不会让妈妈那么为难,我也远离了那个男人。
辛夏暖看到斐扬来A 市前的遭遇,心里很难受,她以前知道斐扬的家境,都在别人耳里听来的,并没有感触什么,只觉得可怜。可当看到斐扬用刀刻般一笔一划地写出来之时,她的隐忍反而让她难过。她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以前一直向往外面野糙的自由,却不知野糙生长的辛酸与坚韧。辛夏暖为自己的无知狠狠自责一顿,曾经她恶劣地鄙视过陆子昂,斐扬那么没女人味,又不漂亮,拿什么跟她比?陆子昂到底喜欢她哪里?如今她终于知道自己欠缺的什么了……她终究是温室里的花朵,多年风chuī雨打,从来与她无关。
--1998年冬,奶奶做清洁工大半辈子了,每当下雨天总会风湿病犯了,可奶奶从来舍不得钱,向来是咬咬牙忍过去。可奶奶对我很大方,每天早晨都会给我两块钱的早餐,让我买炒粉吃。我觉得我要是用了这钱,我就不是人!我把钱剩下来,给奶奶买了药。奶奶一边吃着药一边哭,怨我爸爸死的太早。我只是笑,我怨恨的是我为什么是个女生,而不是个男生,那样我就有足够的力气,扛起整个家,不让奶奶受苦,不让妈妈受气,即使一头利索的短发,高高的个子,可离男生还是差那么多,我的体力总是不够我用,跟男生比赛,无论我怎么坚持,坚持到最后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叫陆子昂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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