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晏持将一对妻女隐藏得很好。很少有人见到过杜若蘅,除了经常出入周宅的首席秘书之外,连二秘这么些年都只见过两次面。但她的影响力巨大。张雅然的前任曾经 在几年前出过一次重大工作失误,大半夜跟杜若蘅打电话求救,结果等周晏持出差回来,果然只是训斥几句,扣了三个月薪水以示薄惩。
周 晏持很少心软,但凡心软都有缘由,最终证明九成以上与杜若蘅相关。他极少拒接杜若蘅的电话,至少在整个秘书室的记忆中,一次都没有。当然杜若蘅也很少打过 来,但不管是高层会议还是投标谈判,只要那个名为“家”的来电人拨过来,周晏持不管上一刻如何横眉怒目,下一秒他也能瞬间和颜悦色地接起。
离 婚之前周晏持曾做过一期杂志访谈,他一向不大喜欢接受这种东西,那次仅仅是看在别人的qíng面上。但那个记者不知怎地居然有本事在采访过程中哄得他龙心大悦, 最后还撬开了他的口风让他多提了几句私事。最后提到贤内助的时候,据一旁端茶送水的前任首秘描述,周晏持当时的表qíng极为温柔,就跟飘雪花一样,说吵架当然 会有,但我在家里没地位,她才是第一把手,吵架的事到最后都是我听她,不会反过来。
对方问要是妻子的意见不对怎么办。周晏持说能怎么办,她既然已经嫁给了我,不管出了什么后果当然都由我负全责。
周晏持厌恶谎言,张雅然确信周晏持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作伪。坐到他这个位置,还可以在众人面前自甘放下身段到这地步,周晏持也算不易。再对比他现在的处境,张雅然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年底总有各种躲不过去的活动,与各方的联络是其中之一。周晏持与周缇缇同桌的父亲习先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平时联系一般,到了年底却是一定要拜访的对象。尤其对方去年出国游玩没能会面,今年周晏持挑了个周末,带着张雅然和礼物亲自登门看望。
习先生正在陪儿子在院里玩踢球,一副休闲打扮。huáng色的皮球不慎滚到周晏持脚边,习睿辰跑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皮球,小绅士派头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片 刻后几个大人在客厅落座。习夫人给客人倒茶,浅笑间不施粉黛依然明丽动人,与两年前周晏持见到的没有分别。若是按照沈初的说法,这是婚后女人足够幸福才能 有的温润模样。她无名指上戴着一颗钻戒,不大,却十足耀眼,周晏持只瞥过去眼角余光,就立刻不声不响别开了视线。
他近来心理脆弱,格外看不得这些和睦与融洽。不得不说这是嫉妒心理作祟,偏偏习先生不了解他的处境,礼貌指着旁边的张雅然,跟周晏持询问说这位是?
周晏持简洁回答:“我的秘书。”
习先生笑着说:“怎么不见周太太?我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三年多以前,但是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她在聚会上字字珠玑,温婉聪慧的印象。听说周先生和妻子是彼此初恋,十年多相濡以沫的感qíng是不是?这是天大的福气,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周晏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对方接着说:“正好令爱与睿辰还是同桌,也算缘分,不如借着年关,我们两家聚一聚。”
周晏持到了不得不开口的境地。他轻描淡写:“我已经离婚两年。”
习先生挑眉啊了一声,看他片刻,说了个对不住。
周晏持从习家告辞,进入车子的时候脸色比天色还yīn沉。他最近心qíng降至顶点,没有人能让他有什么好脸色,连副总办成了事兴冲冲来跟他邀功,也没能博得这位老总红颜一笑。而方才那位习先生携夫人送他们到门口,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更是让周晏持心qíng不佳。
他说:“请周总帮忙转告,就说睿辰跟我们都很欢迎周缇缇在有空的时候到家里来玩。”然后又笑着补充道,“如果以后能有机缘结成儿女亲家也不错。”
这话在以往任何时候对周晏持都很有舒缓效果,只除了最近几天。就贴身秘书张雅然所知,周晏持最近屋漏逢夜雨,两个他最重视的女xing都在跟他闹不愉快。前妻杜若蘅直接是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周缇缇则因为母亲的缘故,对他这位父亲大加讨伐。
她 只有四岁,尚不能完全理解两个大人波折的离婚过程,只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了结果,便是周晏持因为别的女人与母亲离了婚,并且将母亲赶到了S城。不管 周晏持如何解释她都不信任。杜若蘅态度明显地排斥周晏持是周缇缇看在眼里的事实,这比周晏持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周缇缇已经放了寒 假,本来有大把的时间陪伴父亲,可现在她对他不理不睬。除此之外,她还威胁周晏持,说既然妈妈不再回来,那么她就要离家出走。甚至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一 天大清早周晏持正在楼下吃早餐,就看见周缇缇背着一个小书包从楼上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路过,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小腿往外走。周晏持眼明手快抓住她, 为此招致了好一顿踢打,周缇缇愤怒表示她要走着去S市找妈妈。
无法掌握主动权让周晏持难以高兴得起来,尤其对手是他一向溺爱到没 边的小女儿。从某种程度上说周晏持处理人际关系上的棘手问题时方法很简单,便是顺者昌逆者亡,他已经应用这条法则多年,十分熟练,相对地也就对其他办法不 甚熟练,面对突然叛逆的周缇缇,他变得毫无办法。
张雅然开车送周晏持回家,从后视镜里又看见老板揉着眉心的动作。这两天他频频做 出这个举止,都有快要把鼻根揉塌的趋势。路过一家糕点店的时候周晏持叫她停车,张雅然隔着玻璃窗看他进入店中,仔细为周缇缇挑选她最合意口味的蛋糕,一口 气拿了三个。张雅然心想,不知一会儿周缇缇是像昨天那样一口气扔三个,还是像前天那样只把松露口味的留下然后扔两个。总之不管怎样,周晏持势必都是要眼睁 睁看着女儿把他的爱心蛋糕扔进垃圾桶里的。
这么看起来她一贯傲慢不可一世的老板突然有了一丝被同qíng的意味。这个可怜的父亲目前看起来已经无计可施,只剩下物质一条途径来讨好女儿了。
离新年还剩下一周左右的时候,周晏持去了国外W市接父母回来T城过chūn节。他事先没有加以通知,事实上,他是当天早上才决定做的这件事。
前 年这个时候的周宅尽管气氛欠佳,却到底还有一家三口。去年这个时候周晏持正和周缇缇两人一起打扫周宅,为杜若蘅时隔半年后第一次回来周宅紧张做准备。那时 杜若蘅是看在周缇缇的面子上才肯回T城过chūn节,今年连周缇缇也无法具有足够的说服力,杜若蘅在电话里跟女儿说,妈妈除夕夜可能无法回去T城,酒店加班,她 要值班至少四天。
周缇缇为此伤心了一个晚上,在睡着的前一秒还在踢打周晏持说一定都是怪你。然后第二天早晨她起chuáng后,站在餐桌旁跟周晏持一脸郑重地发通知,说她要去S市陪妈妈过chūn节,她不要跟爸爸一起过节。
周晏持早餐只喝了小半杯牛奶,剩下的一口没吃下去。
周晏持抵达W市已是深夜。深冬寒冷,他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应,周父对他千里迢迢深夜造访的行为没什么太好的反应,甚至不满说你来之前怎么也不通知一下。周母倒是态度好一些,给他找鞋子找洗漱用具,末了告诉他今晚他只能睡沙发因为客房有若蘅在睡。
周晏持疑心自己听错。半晌才问道:“谁?”
“若蘅来了啊。你不知道啊?”周母轻声告诉他,“那你俩真够巧了。她今天下午才过来这边,说过年前来探望探望我们两个老人。”
周晏持一个晚上没有好睡。沙发太松软,还有时差问题,此外他又惦记着许多事,导致合眼都困难。到了第二天早上快七点,他听见客房门把手有轻轻被转动的声音,才重新闭上眼。
杜 若蘅看见他也超出预料。她这回飞来W市,其实存了最后一次从此路人的想法。她随行带了很多贵重礼物,若是单纯以价格计,已经超出周家二老曾经给她的那些礼 物的十倍不止。她其实是想凭借这些补偿周家二老曾经待她的那些qíng意,并打算在最后告诉他们,这可能会是她对他们的最后一次拜访。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晏持。他乡遇故知不应当是这么个方式,她并不乐见。周晏持来W市的几率实在太小,却偏偏碰上。这样的巧合让她无言以对。
杜若蘅在原地静滞了片刻,周晏持闭着眼,却几乎可以察觉出她扫过来的视线。他身上的毛毯有大半掉在沙发下,她看过来,最终又收回目光,转身无声离开。
两人一直到坐在同一张餐桌前用早餐,始终都没有相互打一声招呼。他们坐在最远的斜对角上,甚至相互看都不看一眼。周父往周晏持身上扔了一记白眼,重重哼了一声。气氛冷到角落的鹦鹉都难受,在那边低嘎地叫了一句“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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