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的摄像头对着她,像在说,又被灭绝抓了啊。
余记者额头冒着汗,时而滚动的喉结在和女友做着无声jiāo流:怎么又是阮立冬?
可不就是她,笨手笨脚连话都不会说,还占个正式工的编制,灭绝看不上她呗。郑小梅眼里的是这种信息。
至于不大熟悉的纪主持、王剪辑,多半是给杯里的咖啡找些作料,看戏。
而小林和小聂心里想的,都不需要阮立冬看她也知晓,无非是:这个女人赶紧再犯几个错,领导赶紧把她开除,我们也好有机会转正了。
时间似乎随着正沿着额角下滑的汗水,永恒似得定格在电子表盘上10:05这个数字,阮立冬低着头,用不大的声音回话,“马上就好,还差92张。”
可无论是汉字词组“马上”,还是阿拉伯数字“92”,它们成立的前提条件都是在那台和阮立冬身上羊毛衫同色系的复印机正常运转的qíng况下。事实就是那么残酷那么巧,如同看她热闹的同事一样,复印机临时罢了工,资料还差88份。
下午两点,偌大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啊,不,不能说空无一人,阮立冬还在。
她已经脱掉了那件让人心烦的浅灰色羊绒衫,换了件放在衣柜里许久的米白色暗格衬衫,那是去年秋天荣恒送她的礼物。
荣恒是阮立冬的男友,都说男女相处有个七年之痒,七年像个魔咒,一旦过了那个时间节点,大多男女都是劳燕分飞的命运,好在她和荣恒至今仍在一起。
严格算起来,她和荣恒从才有记忆时就认识了彼此,到现在,小三十年了吧。
阮立冬端杯咖啡,站在十层的玻璃窗前,一边俯瞰脚下的城市,一边嗅着杯里的咖啡香。咖啡是速溶的,味道压根和蓝山、猫屎之类的匹敌不了。可此时此刻,站在没有旁人注视她的房间里,这淡淡的香却给了她归属感。
在那一刻,阮立冬的潜意识里才会忆起,她是临水电视台城市综合频道节目部的一名正式员工,如果每天给同事端茶倒水,复印那永远复印不完的资料也是正式员工的正常工作内容的话,那她是个称职尽责的员工。
可阮立冬也知道,她是个活的窝囊的女人,靠着前人的荫蔽得了这份工作,却从没勇气要求她想做的工作。譬如现在,全台的大会,出了跑外场的人回不来外,唯独她,被副组长留在办公室“思过”。
叹口气,这些她不是早习以为常了吗?
远处传来电梯停港的叮咚声,接着是金属门缓缓拉开的嘶嘶声,以及那似乎一时半刻不能停息的脚步声。他们开会回来了。
阮立冬心忽的跳了一下,接着便低头拿着杯子回自己位置。她的位置在房间最角落,不很起眼的地方,平时除非是领导需要“苦力”,否则她是很难被想起的。
本来她以为今天也是。
主任、组长、副组长几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矛盾点明确,因为有争吵。
最终是灭绝喊的暂停,老女人把头凑到领导跟前时,眼角瞄了阮立冬一眼。阮立冬心又是一跳,这次又是什么苦差事?
结果竟完全出乎了阮立冬的意料,台里派给她一份采访任务,虽然同事们少有的同qíng表qíng告诉阮立冬,这次的采访对象似乎不大一样,但她仍然难掩心中的喜悦qíng感。
说出来也许没人信,阮立冬最想做的就是出外采访做记者了。
下班前,阮立冬接到了小宅的电话,于是她临时调整路线,往电视台东侧的曲水路走,colala就在曲水路东段的某个十字路口上,阮立冬和小宅约在那里。
她到时,小宅还没到,店里人多,竟然没空位,于是阮立冬坐在colala门外的长椅上等。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阮立冬只知道她再抬起头时刚好对上灿烂星空下小宅的那张黑脸。
顾城有句诗是阮立冬喜欢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小宅就是阮立冬活了二十多年来,除了荣恒以外唯一的光明,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小宅不是真名,有时候阮立冬觉得小宅的真名要比小宅本身好听一万倍,小宅有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叫艺树。和阮立冬不同,小宅是临水电视台这几年来蹿红最快的台柱主持人,她有着靓丽的外貌,渊博的知识,以及美女们时常忘记配备的东西——脑子。
当然如果小宅只有这些,那这些都和阮立冬无关,可当小宅同阮立冬之间多了一段患难的jiāoqíng后,他们成了朋友。
坐在colala特别给小宅准备的位置上,阮立冬听带着墨镜正láng吞虎咽的小宅口齿不清和她说,“明天的采访我陪你去。”
“不用。”阮立冬微微笑着,她不喜欢麻烦朋友。却不想话没说完,嘴巴直接被塞了块点心,然后她听小宅说句,“不用个屁!”
阮立冬嚼着嘴里的糕点,心想,听美女骂人都这么好听。
第二天,真站在纸条上写的那条地址位置上时,阮立冬才晓得为什么小宅要来给她保驾。
靳怀理,35岁,作为获得国际理论物理中心授予狄拉克奖章的亚洲第一人,之前的阮立冬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位天才式的数学家、物理家同面前这栋豪宅联系在一起的。
那是栋大院子,非常、非常的大。足有一个小型足球场那么大的糙坪之后是栋仿欧洲式的三层别墅建筑,也是非常大、非常漂亮的那种。
那天,天气晴,糙坪上有鸽子飞起再落下,远处有人弯腰站着,看样子像在打理这片在冬天依旧碧绿的糙坪。
小宅按了门铃,话筒里很快有人回应,是个彬彬有礼的男声。小宅撩下头发,说句“管先生约的”后,门嘎达一声开了。似乎觉察了阮立冬的不解,小宅出声解释,“靳家的背景,靠我一个小主持,直接就被扫地出门。”
话说起来,小宅虽然和她家的管先生闹到现在还没进入终局,不过在阮立冬看,他们两个,这辈子似乎都摆脱不了彼此了。
得知靳家曾有过深厚的黑道背景后,站在燃有壁炉装潢也十分考究的客厅里,阮立冬有些瞠目结舌。黑道?科学家?品位?这三者杂糅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最初时,阮立冬还是淡定的,可当她被告知小宅要应邀去见下靳家一位长辈时,她开始不淡定了。
“小宅,我一起去吗?”阮立冬急急的问。艺树也有些犯难,“我朋友……”
“靳老先生约你去二楼见,艺小姐。”意思很明显,就艺树一个人。
很快,阮立冬独自一人呆在客厅里,身下的沙发很软,坐上去该是舒服的,可阮立冬却不敢坐,虚浮的撑了会儿腿,她直接站起身。
“唔,真傻。”
安静的房间里,这突然的一声吓了阮立冬一跳,她眼睛慌忙了环视一周,发现除了啪啪燃烧的壁炉火焰外,房间再没其他人。她又屏息好一会儿,确认这点之后,才松口气。
靳家的管家只是让她等,于是她就等。
没一会儿,阮立冬的目光被墙上悬着的一幅画吸引了。那是幅油画,色调以绿色为主,是幅风景画。不知不觉间,阮立冬已经凑得离那幅画很近了,只要一伸手,她就碰得到它。
她也确实想这么做。
“我是你,我会老实管好自己的手。人手分泌汗液,在特定温度湿度下会破坏油画画质,你会因为这幅《瓦兹河畔欧韦的风景》而被靳家索赔300万美金,当然,按照你的穿衣打扮来看,一条价值200元以下的牛仔裤,一件塞的根本不是羽绒的羽绒服,再一双年纪比我侄子还老的黑水牛皮鞋,要你拿出300万,天,是灾难。”
这么长一串话在房间不明来处的响起,真把阮立冬吓坏了,她压抑着不让自己表qíng看上去惊恐的问,“你是谁,你在哪?”
可那声音像没听到她提问一样,继续自言自语,“当然,灾难肯定不是对你,因为靳家想在你身上要回300万,明显很难。按照以前的方式,他们也许会要你一只胳膊、一条腿,当然那是犯法的,所以这事儿很麻烦,是灾难。我再不想那群家伙拿这种事qíng烦我了。”
“穿那件衣服,在这种天气出门,你不冷吗?”一阵自言自语后,那声音马上换了方向问阮立冬这句。他似乎不止思维跳跃,还是个话唠,问了一次见阮立冬没回答,他又想复读机一样反复问着,“不冷吗?真的不冷?是我穿着那东西出门,不出三步直接冻死。真不冷吗?”
似乎也察觉对方没什么恶意,阮立冬松口气,为了掐断这折磨听觉的声音,她只得无奈回答,“不冷。”
“唔……不冷吗?这不合理,真不合理……”
这次是阮立冬打断了那声音,“你是靳家的律师吗?我在等靳怀理先生,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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