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见到我了,我现在很好,没有你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隔着石壁,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遥远和冷漠:“离开藏酒山庄,竹公子还是竹公子么,和追名逐利之徒有何不同?”
“清河……”
“清河心里的竹公子,不是这样小心翼翼,装痴卖傻伺候他人的,那个竹公子……”
“那个竹公子,该是怎样的?”司徒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心里的竹公子么……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地飘远。
……
“小姐,不要走远了,我去领嬷嬷过来,竹林从这里开始往北是武场禁地,没有公子命令不得擅入。”绿衣侍女细细jiāo代着。
“知道了。”送走侍女,原地等了近半个钟,却没见到有人过来,清河百无聊赖地在竹林地晃dàng,却记得侍女说的,某地不可入。
自打一睁眼就开始逃亡,她已经渐渐没有了好奇心那种会害死人的东西。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她一向是个南北不辨的大路痴。
以至于,等到她发现自己晃dàng的地点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晃到何处,看了看茂密成片的竹林,清河正是无语问苍天,却听到空气里传来滴答清脆的流水声。
她一喜,连忙向声音的方向走去,等得声音近了,才发觉,原来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似乎并不单是水之声,而琴声。
有人!
她犹豫了一下,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小小地向远处一抹隐约的青影靠去。
“噌!”锐利的剑鸣,仿佛琴弦拨到最高之处,却不刺耳,似泉水滴落。
一只碧玉酒壶被挑剑挑高,壶中的碧绿如宝石的液体如雨点般洒落,劈头盖脸泼向靠坐在竹下的青衣人。
正在擦一把通体泛绿的剑的青衣人半侧着脸,看不清脸,只是清河觉得他拭剑的姿势极为闲雅,那是一种姿态,万物不在心间的悠然。
只是在液体洒落的瞬间,甚至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之间宽袖拂,那把碧落的剑在空中晃出一道绿芒,青衣人另一只手,单手一拍,面前的琴立即弹起,发出极其悦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极其动听的琴声。
伴着那悠扬的琴声,是他清朗的声音:“碧竹,藏酒山庄第七代家住司徒幕所制作,历经七道工序,距今窖藏已有百年,色若碧玉,味清香却醇烈。入喉澈冽,香绕三日,这是现存的最后一瓶碧竹。”
原来他手中的剑气,竟将空气里的酒液一一弹在琴弦上,才发出那样悦耳的琴声,最后所有的酒液竟然随着他修长的指尖轻拨慢捻再次弹回酒瓶中。
“哈哈哈哈……不愧是藏酒山庄的竹公子,未曾见识过碧竹也能品出来。”空气里传来男子洪亮的大笑声。
“前辈,不觉得可惜么,便是品酒,必定要损失这珍贵酒液体。”他指尖一挑,叮的一声,最后一滴酒弹回碧玉酒瓶中。
“今日得见竹公子剑琴品酒,也不枉老夫这宝贝酒了,哈哈,本可将此酒赠回山庄,只是……”那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一转,转为嘲弄:“老夫说过,品酒之日,绝不可有第二人在场,窥见老夫,竹公子既然不讲信誉,那么休怪老夫不守信。”
说罢,一道厉锋闪过,那酒瓶顿时破碎,所有的酒,瞬间洒进土里,青衣人挥剑竟抢救不及,只得一叹:“罢了,到底是和祖先密酒无缘,……”脸却慢慢地向清河这个方向转来。
清河一慌,转身刚退了一步,锐利的剑锋已经悄无声息地咬上了她的细白的颈项。
“小姐,请留步。”清朗的,无喜无怒的声音在咫尺之间响起。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前方。
凤慢慢地chuī过,瑟瑟的碧绿修竹,仿佛在瞬间化为面前的人。
许多年后,时光荏苒,她依旧记得初见的那天,修竹下的绿衣翩然青年的模样。
柔顺地垂落在肩头的乌丝被风轻轻拨开,飞散,他俊朗的面颊日影里明明灭灭,最先看见的是那双线条修明的眸子,乌沉如上好的墨玉,沉静如朗月明星落在夜晚的水潭间。
安静而沉逸是那张俊朗的面容最能吸引人的地方,看着他,仿佛便觉得已在修竹间,心野慢慢沉静,连寂寞和忧伤都可以沉淀。
是了,竹公子,有什么能比这个名字更合适面前的人呢?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晚霞染了半边晴天,秋风缭乱,竹叶翻飞间,他说——
小姐,请留步
……
她慢慢垂下眼,阿麟哥,那时的呢可知,你留下的是什么人,留下的是一段怎样的命运?
“走吧,我不需要你了。”她闭上眼,声音极冷漠,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很懒,很懒,最不想背负的便是他的qíng。
一只手却越过石壁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清河手一僵,正要抽回,却不知为何因那熟悉的温暖感,动弹不得。
“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司徒麟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所以。这一次,我想陪在苏水青的身边,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带回我的妻子,但。总要试一试,也许有一天,藏酒山庄的清河能够回来,这和任何人都无关。”
隔着半块石壁,他们几乎背靠背,却谁也没有回头,安静了许久,石壁后传来他淡而温柔的声音:“小姐,请留步。”
清河一顿,睫毛有些微颤,她慢慢闭上眼,仿佛再次听到竹海间,细碎叶子被风拨动时的海cháo般温柔的声音。
“可是,我们都已经不一样了……”
夜阑珊,此去经年,她会记得曾有那样青衫如碧的男子握过她的手,温柔了那些苍凉岁月。
细细的夜雨静静地飘落,安静的流水缓缓趟过夜色和彼此安静jiāo叠的指间……
泉水的上游,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宛如黑暗中的曼珠沙华静静地放在流水边。
夜色如晦,一抹飘逸的白影,静静地立在暗红如血的伞下。
“真是……什么也抓不住啊。”
伞下的人轻笑,转身缓缓地消失在林间,半润了的乌发洒落拖曳他的身后。
花艳而寂寞。
……
长亭午。阳光淡而正好,红红白白的花开了半数,有一枝开的格外好,闲闲地探到流波亭里来,隔着亭外潺潺的水声,月白的露台阑gān长椅上斜靠坐着一人。
“什么?你是说陛下已经找到那个贱人了?派出诛杀的人可知道了?”站在那人对面的女子,一身暗花丝罗宫装长裙,外笼银朱色的镜花绫批帛,花色中不失端庄,一双秀濯濯有神。髻上一支攒珍珠翡翠玉步摇,一只雕金凤凰朝日牡丹笼,更是衬得她秀色端丽,鬓若刀裁。
只是依旧看的出她的颜色已经过了最颜的时分,如今正是端丽秀雅,富贵主母的模样。
“皇后娘娘,什么诛杀,下官可不知。”依坐在露台阑gān上的人,仿佛不过三十多,容貌成熟斯文,一副秀逸书生文官模样,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却一副不知她在说什么模样。
只有芶皇后明白,他话里的警告。
这天下,敢这样坐在她这北朝皇后面前,和她这副模样说话的人,除了面前这个人,不做第二人想。
他是书生,却是个能横刀疆场,百战不殆,手腕之冷酷令人畏惧的书生。
“王大人……您可别忘了,这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才做的事,我们可不能半途而废。这叫我怎么去见皇家的列祖列宗?”芶皇后有些尴尬,随即又好声好气地道。
她能在这皇后的位子上坐的那么牢。亦是因为她永远会衡量站在哪些人身边对她是最有利的。
说来虽然可笑,在陛下心中,或许她的重要xing绝对比不得面前这个男人,即使她是为他生下太子的皇后。
“皇后在担心什么呢?”景略捧着瓷碗,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轻描淡写地道:“您不觉得有趣么?”
“有趣?”芶皇后挑眉。
说着他勾起面颊边开得正艳丽的藤花一笑:“就像这藤花,我记得去年犯明因为叶落枯huáng,有碍瞻观,所以命令花匠连根拔起一起拔出来的花木,却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种子,在经历过chūn雨,夏阳后,再次开得这么艳丽惑人。
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和陷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三年,以变的越来越qiáng悍的模样归来的前燕公主殿下,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你?”
人生啊,漫长又短暂。
能遇到有意思的人真不容易啊。呵呵。
芶皇后脸有些曲扭,她永远不能理解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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