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金陵盛景,自然繁多,适合chūn季观赏的,有抚仙湖的垂柳曲岸、万渝山的梨花坡和海什镇的桃源沟。这三处景致都在京南,因此南越门出来的官道上十分热闹,两边甚至形成了临时的集市,售卖些小吃点心,茶水,或者手工玩物什么的,居然也客如云来,生意极好。
踏青回城的途中,萧景睿看中一组釉泥捏制的胖娃娃,觉得它们神态各异,娇憨可爱,打算买回去送给因待产而气闷的妹妹。摊主忙着用糙纸一个个分别包好,放进小盒子中,言豫津觉得口渴,不耐等候,自己先一个人到一处茶摊喝茶去了。
片刻后,萧景睿拎着扎好的小盒子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才坐下,也要了碗茶慢慢喝着。言豫津瞧着那盒子,撑着下巴笑道:“绮姐会喜欢么?”
“这娃娃这么可爱,连我都喜欢,小绮一定喜欢。”
“你还真是个好哥哥,出来踏青都记挂着妹妹。谢绪明天要回书院去了,你不买点东西送他?”
“他喜欢玉器,我已经在琦灵斋挑好了一件,让直接送到家里,现在多半已经到他手上了。”
言豫津啧啧有声地道:“还真是挑不出你的毛病来呢。其实你比较想让谢绪留下来过完你的生日再走吧?”
“三弟看重学业是应该的,何况也就这么几年。”萧景睿笑着斜了他一眼,“是你想让他留下来,好欺负着玩吧?”
“他读书都快读呆了,一股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酸儒气,我再不欺负欺负会变傻的,他要有你一半温厚就好了。”
“我们三兄弟xingqíng各异,都是一样才奇怪呢。”萧景睿提起茶壶为他添了水,“不是渴了吗?快喝吧,又不是你兄弟,你着什么急?”
言豫津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不是我兄弟,你是啊!他如果将来没出息,要cao心的人一定是你这个大哥。”
“谢绪会没出息?”萧景睿失笑道,“他只怕是最有前途的了。若说我们三兄弟,最没出息的人应该是我,文不成武不就,也无心仕途,这一生多半平淡而过,不能为谢家门楣增辉。”
“公子榜榜眼啊,突然说的这么谦虚,想勾我夸你吗?”言豫津撇了撇嘴。
“以前江湖争浮名,实在是存了刻意心肠。现在只想安静宁和,少了许多风发意气,明年的公子榜,一定不会再有我了。”
“有没有你无所谓啦,只要有我就行,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浮名的,多帅啊……”
萧景睿忍不住一笑,正要刺他两句,旁边桌客人起身,背着的大包袱一甩,差点把装泥娃娃的小盒子扫落在地,幸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连念两声:“幸好幸好。”
“不就一泥娃娃嘛,摊子还在那儿呢,碎了再买呗,也值得你这般紧张?”
“只剩这最后一套了,碎了哪里还有?”萧景睿小心地将盒子改放了一个地方,“小绮最近心qíng一直不好,我还想她看着这些娃娃开心点儿呢?”
“心qíng一直不好?”言豫津的双眸微微变深了一些,“是因为……青遥兄的病吧?”
“是啊,”萧景睿叹一口气,“青遥大哥上个月突发急病后,一直养到现在才略有起色,虽然我们都劝她宽心,说不会有事的,但小绮还是难免担忧。”
“青遥兄……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我记得头天还看到他好好的,第二天就听说病得很重。”
“大夫说是气血凝滞之症,小心调理就好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你信?”
萧景睿一呆:“什么意思?”
“气血凝滞之症……”言豫津的笑容有些让人看不懂,“我探望过青遥兄几次,说实在的,也就你不知道疑心……”
“自家兄弟,疑心什么?疑心青遥大哥装病吗?”
言豫津没好气地看着他,不再绕圈子,gāngān脆脆地说,“景睿,那不是病,那是伤!”
第四卷 山雨yù来 第十二章 兄弟
“伤?”萧景睿惊跳了一下,“青遥大哥怎么会受伤的?”
“你问我我问谁啊?”
“你刚才不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吗?”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都知道的人,那也是琅琊阁主和咱们那位苏兄……”言豫津眼珠一转,“哎,咱俩去问问苏兄,他说不定还真的知道青遥兄是怎么受伤的……”
“去,”萧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说青遥大哥身上的是伤?他是江湖人,受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要装成是病瞒着大家?”
“那可不一定……如果受伤的时候,刚好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豫津!”萧景睿顿时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青遥大哥素有侠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恼什么恼?”言豫津理直气壮地回瞪着他,“我小时候不过逗弄一下小姑娘,你就说我做的事见不得人,从小一路说到大,我恼过你没有?”
“你……我……”萧景睿哭笑不得,“我那个是在开你的玩笑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萧景睿简直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只能垮下肩膀,无奈地放缓了语气道:“豫津,以后不要拿我大哥开这种玩笑……”
“知道了知道了,”言豫津摆了摆手,一把抄起桌上的杯子,正要朝嘴边递,官道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麻烦递两碗茶过来。”
“好勒!”茶摊主应了一声,用托盘装了两碗茶水,送到摊旁靠路边停着的一辆样式简朴的半旧马车上。一只手从车内伸出,将车帘掀开小半边,接了茶进去,半晌后,递出空碗和茶钱,随即便快速离开,向城里方向驶去。
言豫津捧着茶碗,呆呆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忘了要喝。
“怎么了?”萧景睿赶紧将茶碗从他手里拿下来,只免他溅湿衣襟,“那马车有什么古怪吗?”
“刚才……刚才那车帘掀起的时候,我看到要茶的那个人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如果此时是谢弼在旁边,他一定会吐槽说:“马车里坐着人你奇怪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里面会坐条狗?”不过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是萧景睿,所以他只听到一句温和的问话:“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言豫津抓住好友的胳膊,“那是何文新!”
“怎么会?”萧景睿一怔,“何文新马上就要被chūn决了,现在应该是在牢里,怎么会从城外进来?”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看错了啊……难道只是长得象?”
“可能,这世上芸芸众生,容貌相象的人太多了。”
“算了,也许真是我发昏……”言豫津站了起来,抖一抖衣襟,“也歇够了,咱们走吧。”
萧景睿付了茶钱,提起小盒子,两人随着进城的人流晃一晃地走着,看起来十分轻闲自在,路过糖油果子摊时,萧景睿还顺手买了整整一锅,也不知他买这么多这样寻常点心要做什么。等到了城门口处,大约因为例检,人cháo略略有些凝滞,不过也还算是平稳有序地向内流动着。守城门的官兵隶属于巡防营,而巡防营在军制上归宁国侯节制,见了侯府大公子,全都躬身过来见礼,萧景睿一向没什么架子,笑着点头,将手里的吃食拿给为首的人,吩咐他“轮班后给弟兄们当点心”,之后才与言豫津一起向里走去。
“原来你买给他们的……”国舅公子笑嘻嘻地用手肘顶了好友一下,“不知道你的一定说你会做人,实际上你就是心好。”
“你忘了,早上我们出城时也是这位七叔当班,他还特意推荐说城外的糖油果子有特色,让我们一定尝一尝呢。我不过顺路帮他买一些罢了,扯得上什么心好不好的?”
“我是忘了。”言豫津夸张地叹着气,“景睿啊,你这么细心体贴,将来谁嫁了你,一定好有福气。”
“去你的。”萧景睿笑着给了他一拳,正打闹间,突见有一队骑士快马奔来,忙将好友拉到路边,皱了皱眉,“刑部的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后天就是chūn决,行刑现场已经在东城菜市口搭好了刑台和看楼,昨天就戒防了,这队人大概是赶去换防的。”言豫津凝望着远去的烟尘,“我想……文远伯应该会来观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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