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海宴【完结】(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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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梁帝在她臂上轻轻扶了一下,又命靖王:“你也平身吧。”

  梁帝不遣人先报,自己悄悄进来,原本是想看静妃惊喜的,但现在人家惊是有了,可高湛安排把赐礼送进来时,却没看出她有多喜,仍是恬淡神qíng,柔声谢恩。梁帝再转头看她儿子,表现也差不多,未见他对母亲所受的荣宠有多喜出望外的样子。

  受惯了奉迎,看惯了大家为争他一点恩宠争斗不休的梁帝,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景琰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斜靠在软榻上,梁帝问道。

  “回父皇,儿臣午后方到。”

  “你母妃生辰,怎么不一早便来请安?”

  静妃忙道:“是臣妾命他午后再来的。早上要朝见皇后陪坐,还要给太皇太后跪经,他来了我也不得空见他。”

  “嗯……”梁帝点点头,神色虽然淡淡,不过语气还算平和,看着靖王说的也是赞誉之语,“近来jiāo办给景琰的几件事办得甚好,朕十分满意,一直说要赏你,事qíng多又耽搁了。现在刚好在你母妃面前,说说看想要什么?”

  靖王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问在当面,又不能不答,快速考虑了一下,道:“回父皇,儿臣领旨办差,份所应当,不敢望赏。但君恩不宜辞,既然父皇如此厚爱,那么儿臣斗胆讨个恩旨,请父皇赦免一名在岭南服流役的罪人。”

  “罪人?”梁帝也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心生疑云,皱眉道,“什么罪人?又是什么名高望重,却偏爱胡言乱语妄议朝政的狂士么?你素来忠耿,怎么也学来这沽名钓誉、招揽人心的手段?谁教你的?”

  突遭斥责,靖王却未见慌乱,先跪下请了罪,接着道:“此罪人不过一介平民,无名无望,只因其子科考时文章中忘了避圣祖讳,犯大不敬罪,因此被株连流放……”

  梁帝脸色稍霁,“无名无望的平民,怎么会劳动你给他求qíng?”

  “请陛下恕罪,”静妃上前一步道,“此人仍是乡间一郎中,臣妾微时曾从其学医,蒙其照拂多年。一月前臣妾辗转听闻他流放岭南,可怜老迈年暮,犹受苦役烟瘴之苦,却又因是受大不敬株连,此次大赦不在其列,只怕将来要老死异乡,孤魂难返,故而臣妾心中甚是不忍,方才跟景琰感慨了一下,没想到他竟记在心里……陛下若要见怪,实属臣妾之罪。”

  “原来是这样,”梁帝这才露出笑容,“你到底心软。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景琰一个皇子,找府里人出个主意,怎么都有办法救他回来,哪里用得着向朕要恩赦?换个别的赏赐吧。”

  靖王眉宇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忍了忍,又叩首道:“儿臣以为,大不敬之罪,唯有圣上有权赦之。儿臣纵是皇子,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为解母忧,唯有此请,望陛下恩准。”

  梁帝深深看他,倒有几分听出他语中未明言之意,心中微动,叹道:“你还是这个宁折不弯的拗脾气。不过你能不滥用威权,洁身自好,朕心甚慰。你所请之事朕准了,即日便下恩旨。”

  “儿臣谢恩。”

  梁帝抬手叫他起来,侍立在旁。平时没怎么留心,今天认真看起来,突然发现这个儿子身形挺岸,容貌英武,竟是从未觉得他这么顺眼,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景琰,你带兵是个熟手,朕想把巡防营jiāo于你节制,如何?”

  此言一出,萧景琰今天第二次感到极度意外,以至于梁帝开口之后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回复。

  梁帝一开始很耐心地等待着。他以为靖王的沉默是在斟酌如何措辞谢恩,毕竟这孩子常年在外领兵,少有恩宠,自然不象誉王那般反应灵敏,甜言蜜语张嘴便是一套,多等他片刻却也无妨。

  不过等着等着,梁帝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靖王的表qíng越来越不象是在考虑如何谢恩,而是在考虑是否应该接受这一任命。

  梁帝心中顿时不悦。

  太子和誉王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靖王又不是没看到,人家争都没有争到手的这份恩宠现在给了他,不说感恩涕零,好歹应该激动一下,无论如何也不当是这般犹豫的表qíng啊。

  “景琰,你怕辛苦吗?”梁帝沉下脸,冷冷地问道。

  “儿臣不敢,”靖王忙跪倒,“父皇的恩信,儿臣荷感。只是……”

  “只是什么?”

  靖王迟疑了一下,定了定神,沉声道:“没什么……儿臣愿领此职,今后必当克尽职守,不负父皇所托。”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只是这个迟疑的神色,梁帝便已明白了大半。虽然靖王对于圣恩皇宠的淡泊反应小小触了一下他的逆麟,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儿子明显不愿意卷进目前朝堂党争的态度,还是让他很放心的。

  “你不必顾虑太多,”梁帝伸出手拍拍靖王的肩膀,“你堂堂皇子,又是军功累累,节制个小小的巡防营算什么?有父皇为你撑腰,看谁敢有话说,日后若有委屈,也尽管告诉父皇知道,自然会给你做主的。”

  其实方才靖王犹豫的原因,倒并不象梁帝所想的那样淡泊。他既然已设皇位为目标,能多一分实权都是好的,之所以迟疑,不过是因为现在自身力量尚弱,不愿突然显得太受恩宠,以免过早被太子誉王所忌。可是梁帝此刻是当面许恩,不容他有时间回去跟苏哲商量,只能一咬牙,先领受下来再说。

  整个过程中,静妃侍立在旁一言不发,好象根本不关她的事。直到父子俩话说的差不多了,她才捧了一盅雪蛤羹过来,柔声道:“陛下今日还没歇午觉吧?略进两口羹,就在臣妾这里安眠片刻如何?”

  梁帝接过瓷盅,用小勺舀了一口细品,比平时吃的雪蛤羹少了浓香,多了些清醇,甜味淡淡,在舌尖有薄薄一层回香,不觉吃了半盅,漱了口,由静妃扶着躺下,头一着枕,口鼻间便绕了清洌芬芳。

  “这是什么枕?”

  “回陛下,这是臣妾晒金银花为芯,再加入梅、桂花蕊、各色药材,用gān荷叶包裹后自制的棉枕,陛下如果喜欢,臣妾再细细为陛下fèng制一个新的。”

  “好,好。”梁帝只觉全身舒慡,略闭闭眼,又睁了开来,“朕在这里安歇,景琰就得退下,你们母子难得聚宴,岂不是让朕给搅了?”

  “侍奉陛下,是臣妾的第一本分,”静妃恬然一笑,“陛下这样说,倒让景琰惶恐。”

  梁帝呵呵笑了两声,向已退至门边的靖王说:“景琰,朕今日搅了你们,自然要补偿。自即日起,你可随意入芷萝宫向你母妃请安,不必再另行请旨了。”

  他今天的恩宠一个接一个,从未有过的慷慨大方,但也只有这最后一个,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反应。静妃掩口微笑,眸中泪光轻闪,靖王更是满面喜色,撩衣下拜,重重叩下头去:“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帝的喜好,一向是宫中最灵敏的风向标。虽然不过是来歇了个中觉,赏了些器物,但大家都已意识到芷萝宫正在开始受到圣上青睐。梁帝起驾离去后,迟来的贺客渐渐盈门,至晚不歇。huáng昏前往中宫请安时,连皇后也特意问起她伴驾的细节,并借此顺便刺了越贵妃几句。不过越贵妃深谙宫中之道,分毫未露嫉色,反而娇笑晏晏,对静妃大加夸赞,不动声色地将皇后顶了回去。两个多年宿敌在朝阳殿唇舌如刀,利齿如剑,谈笑间杀气四dàng,反而是身为事qíng起源的静妃本人安闲沉默,在一旁无言地甘当背景,一副宠rǔ不惊的样子,让人暗暗感叹。

  宫中的这番的cháo生水起,暂时还没有那么快传到那座赫赫有名的苏宅中。故而蒙挚悄悄进来探望时,只看到梅长苏在灯下闲闲看书的样子。

  “你近来身子和心qíng都还调整得不错,让我放心。”禁军大统领放松地笑道,“在看什么书呢?还加批注?”

  “《翔地记》,这里面人文地理记载得翔实有趣,非实地勘游不可得,”梅长苏一面笑答,一面将手中的细毫小笔放下,“有些地方我也去过,随笔批注两句感慨,不过无聊罢了。”

  蒙挚凑过去细看了一回,见梅长苏心qíng甚好,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今天终于问了出来,“你的笔迹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刻意练成的吗?”

  “算是刻意,也算是无奈吧。”梅长苏将书合上,随手放在案边,“我现在腕力虚浮,笔锋劲道本就改了,再改字体行文就要简单许多。这会儿若是让我再写两个和以前一样的字,我反而写不来了。”

  蒙挚有些自悔怎么问出这么勾人伤感的问题来,忙岔开话题道:“听说你不让穆青上表请回云南,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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