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般若正中誉王下怀,令他不自禁地连搓了几下手,目光有些兴奋。夏江对梁帝的影响力,悬镜司在各地暗黑的力量,对于目前实力大损的誉王来说,这些就是雪中燃烧的火炭。
“殿下,”秦般若盈盈一笑,敛衽施礼,“如想要暗中试探夏江是否有联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个师姐,正是夏江的旧识……”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九章 风雪
年前的几天,天气特别地寒冷,连续数天的大雪,将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梅长苏犯了旧疾,总是整夜的咳嗽。自从他咳咳咳地到密室去见了靖王一次后,萧景琰就不肯再主动来了,不知是因为他本身年关太忙,还是有意让梅长苏安静养病。倒是誉王登门来探过几次病,言谈间依然关切备至,仿佛毫无心结似的,可惜他再怎么装都没用,大家谁都不傻,事qíng发展到了这个份儿上,梅长苏也不会再不切实际地幻想誉王仍是一无所察。
“宗主,童路来了。”黎纲今天受命外出,所以前来回报的人是甄平。
“让他进来吧。”
童路大踏步进来,带入一股雪气。甄平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让他在火炉边先烤烤再过去。
“看起来,今天没有什么急报,”梅长苏笑着指了指桌上,“喝杯茶吧。”
童路搓搓发热的手,笑着趋前一步,两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得gāngān净净。甄平笑骂他一声“饮牛”,便出去忙自己的了。
“十三先生有两件事命我回禀宗主。”童路知道正事要紧,把嘴边的茶渍擦擦立即道,“谢玉在流放地近来数次遇袭,都被我们护了下来,现在吓得不行。另外,夏冬这几个月出京的行踪已查明,她是去找谢玉当年的左副将,现任嘉兴关守帅魏奇的。可是昨天得到消息,在她还未赶到嘉兴关时,魏奇就在半夜离奇死了。”
“死了?”梅长苏面色冰寒,“是夏江gān的吗?”
“大概是……不过还在查实。”
梅长苏闭上眼睛,微微沉吟。其实谢玉的左右副将虽然算是当事人,但只是听命而已,对当年的真相,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所以死活都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当年奔袭绝魂谷,魏奇并没有去,夏冬如果单单是为了调查聂锋之事,怎么会去找他呢?莫非……这位女悬镜使打算为了屈死的夫君,要把他主帅的整个案子,从头再调查一遍?而夏江急急灭口,想必还是很看重这位已然起疑的女徒,不愿意和她走上最终决裂之路……
只可惜夏江并不知道,那日在天牢幽暗的监房内,夏冬已经从谢玉口中听到了最致命的那段口供。
所以无论他再怎么遮掩,自从他当年狠下杀手时起,决裂就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梅长苏将放在腿上的暖炉向上挪了挪,指头慢慢摩挲着炉套,“告诉十三先生,秦般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对她……依然不可大意。”
“是。”童路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走,甄平就端了一碗药进来,递到梅长苏手中,看他苦着脸喝了,又捧茶给他漱口。
“晏大夫的药越来越苦了,我这几天有得罪过他吗?”
“宗主生病,就是得罪晏大夫了。”甄平笑答了一句,将空碗放回托盘上,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宗主,你觉不觉得童路好象……有点变化……”
“嗯?”梅长苏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吐入漱盂中,回过头来,“我没注意。怎么了?”
甄平抓了抓头,“我也说不上具体的……反正就是比以前匆忙,好象赶时间似的。刚才他出去跟我打招呼时,脚步都不带停的,跟以前的习惯不一样,整个人也好象jīng神了许多……”
梅长苏想了想,“在我的印象中,童路好象一直很jīng神呢。”
甄平慡快地哈哈笑起来:“这倒是。我跟其他人说的时候,他们也不觉得童路有什么变化,看来是我的老毛病犯了,总看到人家看不到的地方。记得刚进金陵见到吉婶,我就说她胖了,气得她拿锅铲追打我……”
“吉婶胖了吗?”
“当然胖了,腰围起码又粗了两分!”
“吉婶快三尺的腰,粗两分你就看出来了?”梅长苏忍不住也笑,“难怪她打你,你明知吉婶最怕胖的。”
“所以这几个月我都在讨好她。”甄平眨眨眼睛站起来,收拾好药碗茶杯,“宗主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梅长苏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外,突然又叫住了他:“甄平,还是让十三先生多留意一下吧。你素来细心,有那种感觉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是。”甄平躬身领命,想了想又补充道,“宗主放心,不会让童路察觉的。”
梅长苏知道甄平是自己身边最聪明的人之一,有些话不说他也明白,所以只是微笑颔首,让他退下了。
室内恢复平寂,只有炉火烈烈燃烧的噼啪之声,和飞流正在咬一块脆饼的咀嚼声。梅长苏闭目养了一会神,最终还是忍不住睁眼笑道:“飞流,你再这样吃法,会吃成一只小猪的。”
坐在他榻旁小凳上的飞流叼着一块饼抬起头,含含糊糊地道:“好吃!”
“当然好吃了,”梅长苏眸中露出一丝怀念,“她做的点心,我们全都很喜欢吃……”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奔过去将整只食盒都抱了过来,递到梅长苏面前:“吃!”
“不会吧?你都已经吃了这么多了?晚饭还吃得下吗?”
“嗯!”
梅长苏笑着拣了块枣泥软糕放进嘴里,一抿,还是熟悉的清甜味道。靖王第一次送食盒过来时,原本是婉拒了一下的,可景琰不听,说是母命不可违,放下就走了。后来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拿一盒过来,渐渐地竟成了例。
有一次盒内的品种特别的多,大约有十多种不同的点心,所以梅长苏笑着说:“殿下是不是拿错了,把自己那份给了我?”
靖王当时想也不想就回答:“两份都一模一样,有什么错不错的。”
对于他的这个回答,梅长苏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发慌。
萧景琰从来都是一个对吃食不太上心的人,所以他还没有注意到自从静妃开始准备双份点心后,食盒内容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梅长苏却不敢说他会不会永远都注意不到。
因为这份担心,飞流正在吃的这个食盒带过来的时候,梅长苏特意郑重地请靖王转告静妃,以后不要再带点心给他了,他经受不起。
可是萧景琰显然把他的话当成是真正的谦辞,所以还开了句玩笑道:“母妃是珍惜你这个难得的人才,她知道我不会拉拢人,所以替我笼络你的。”
梅长苏怕平白地引起他对食盒的过多注意,也没敢多说,只笑了笑而已。
好在自晋封以来,靖王的事务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他日日从早忙到晚,似乎也没什么余暇去考虑这些小事。
“梅花饼!”靠在他腿边的飞流,低头翻着食盒,突然冒出一句话。
“哦,我们飞流认得这个梅花饼啊?谁教你的?”
飞流闭着嘴,显然不愿意回答,当飞流不愿意回答时,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好了,你也别再吃了,”梅长苏忍着笑拍拍他的头,“去看看黎纲大叔回来了没?”
“回来了。”
梅长苏不由一怔,黎纲走时他曾吩咐一回来就直接见他,怎么会回来了不见动静?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飞流又侧耳听了听,“进门了!”
梅长苏这才了然,正失笑间,黎纲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宗主!”
“进来吧。”
门被推开,黎纲穿了一身藏青色棉衣走进来,肩头还有未拍净的雪粒,可见外面风雪尚猛。
“看你的表qíng,此行很顺利吧?”梅长苏指了指榻旁的坐椅,“言侯怎么说?”
“言侯一开始听说宗主是在为靖王效命,非常吃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说了几声‘难怪’。我直接向他转告了宗主的意思,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提了个要求,希望靖王将来功成时,不要薄待皇后。”
“他提这个条件,倒也没有为难我。……皇后毕竟是母后,虽有当年旧案的心结,到底不该让她负主责。一旦靖王继位,就算只为了孝礼,也不会刻意薄待她。言侯……果然还是偏向靖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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