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纲冲口道:“宗主,浔阳云氏现在已被暗中监围,只等京城有令,便会动手的。卫夫人此时回去,不是正中悬镜司的埋伏吗?”
“没错,卫夫人一回浔阳,必然被捕无疑。”梅长苏神qíng清冷,眸色深深,“但被捕,并不等于定罪,而潜逃,才是自承有罪。我知道被定罪后逃亡的滋味,不到绝境,不能选这条路。再者就算卫夫人能逃脱,云老伯呢?偌大的云氏家族呢?窝藏逆犯是可以株连的,你一逃,这泼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如果悬镜司拿了云老伯为质,到时你是投案还是不投案?”
云飘蓼花容如雪,喃喃道:“那梅宗主的意思是……先束手就擒,然后再鸣冤?”
“是。卫峥是十三年前的逆犯,可你们成亲只有一年多,天下共知,说云氏存心窝藏,qíng理不通。你大可以申辩说只知他是药王谷当家,不知他是逆犯,除了云家去告密的人有份告词以外,悬镜司也证明不了你们早是旧识。大户人家内斗是屡见不鲜的事,你是长房独女,要说他们为了争产,不知从哪里发现卫峥真实身份后借此诬告,是很讲得通的。浔阳云氏并非普通人家,朝中显贵有多少人受过令尊与你的惠泽,你比我清楚,只要有人首倡求qíng相保,便能趁机造出喊冤的声势来。云氏行善多年,民间人望与口碑可以依持,皇帝陛下对你们也很有好感,如果悬镜司没有确凿证据可以反驳你们的申辩,这藏逆的罪名不会那么容易扣得下去。只不过……云氏脱罪有望,可是你本人……”
云飘蓼点点头,心里很明白他的意思。云氏医善世家,名望素着,罪名不坐实很难被株连,但是对自己本人而言,无论如何都已是卫峥的妻子,就算事先不知道他逆犯的身份,现在也已算是犯妇。
“我想现在卫峥最担心的,就是怕连累了你,就算为了他,你也千万不要口硬,一定要咬口说自己不知qíng,那么纵然再被牵连,也会轻判。只要保了命,出了悬镜司的牢狱,自然会有各方照应,不会让你受太多苦楚的。”
“梅宗主放心,”云飘蓼淡淡一笑,“我不是娇养女儿,不怕受苦。只要能有再与卫峥相会之日,什么苦我都能受。不过……即使云氏侥幸逃过此难,药王谷那边……”
“药王谷我倒不是特别担心,”梅长苏笑了笑,“素谷主不是等闲之辈,自保之策他还是有的。西越烟瘴之地,崇山峻岭无数,素谷主既可入朝堂鸣冤,也可藏身于雨林,看他自己怎么选择吧。总之悬镜司想端掉药王谷,恐怕没这个力量,最多封了它货运药材的通路,将整个药王谷困在山中罢了。”
“封困?”云飘蓼还是有些心惊,“那岂不是……”
“没关系,药王谷是什么家底,困个三四年的无妨。再说西越之地是悬镜司熟还是人家素谷主熟?封几条主路罢了,全封谈何容易。”
云飘蓼长舒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义父不受大损,卫峥也不至过于愧疚了。”
“黎纲,你去做一下准备,派人在今天huáng昏宵禁前将卫夫人护送出城。”
“是!”
“卫夫人路上千万要小心,你在其他任何地方被捕,悬镜司都可以说你是潜逃落网,只有回到了云府,才没有话说。”
“对啊,哪有潜逃的犯人,在风头上潜回自己家里的。”黎纲笑道,“一路定会安排妥当,卫夫人放心。”
“另外你要注意一点,卫峥是在货运药材的路上被捕的,之后便押运入京,并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罪名,你回云府一旦被捉拿,一定要当作连自己为何被扣押也不知道的样子,没有人当面告知你卫峥的逆犯身份之前,你只知道他是素玄,其他的一概不知,明白吗?”
“多谢梅宗主指点。”云飘蓼起身行礼,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跟着黎纲等人一起退出去了。
他们一出去,飞流就飘了进来,手中抱着一束灼灼红梅,把最大那个花瓶里供的两天前的梅花扯出来,将新折的这束cha了进去。
梅长苏凝目在皎皎花色中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来,“飞流,我们院中应该没有红梅花吧?你从哪里采的?”
“别人家!”飞流理直气壮地回答。
梅长苏本是心中沉郁,忧闷疼痛,竟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又咳了一阵,召手叫飞流过来:“飞流,你到密室里去帮我敲敲门,然后稍微等一会儿,如果有人来,再来扶我进去,好不好?”
飞流歪着头问道:“水牛吗?”
“是靖王殿下!”梅长苏板起脸,“说了多少遍了,怎么不听话?”
“顺口!”飞流辩解道。
“好了,不管顺不顺口,反正以后不许这样叫了。快去吧。”
少年轻快地转过身子,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帘纬之后。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十三章 廷辩
可是飞流当天并没有在密室中等到靖王,因为萧景琰根本不在府中。西门发生的那场血斗,城防营虽然事先不知qíng,但也不至于事后还象瞎子一样。很快,靖王便接到了关于悬镜司押运重犯进京,在城门口遇袭的报告。不过由于悬镜司直属御前,自成体系,常常不通知相关府司自行其事,靖王一开始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巡防营统领欧阳激留心,如果悬镜司要对劫囚失败后逃匿的案犯进行围捕,那么除非有明旨,否则必须通过巡防营来协调行动,不得随意扰民,之后靖王便出门探望重病垂危的皇叔栗王去了。与当初默然无宠时不同,萧景琰如今的身份与以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到栗王府探病的其他宗室朝臣们见了他无一不过来寒喧,应酬盘桓了一番后,已是午后。这时欧阳激来报,说是悬镜司方面没有任何联络,但也没有擅自在京中进行搜捕,倒象是对逃逸的案犯不放在心上,反而集中大部分府兵,重重封锁看守新押进城的那名重犯。
到这时靖王心中才升起一点点疑虑,细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那名重犯可能与近来什么事件有关。但他素来与悬镜司有隙,知道派人去问也是自讨没趣,再加上今年年尾祭典由于没了太子,很多仪程都变了,梁帝命他与誉王双亲王陪祭,他又跟誉王不同,多年没有进入朝堂高层,很多这方面的礼仪都不太熟悉,请了继任的礼部尚书柳暨亲自在内书廷教习他,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因此尽管疑惑,到底没有去深查,叮嘱欧阳激继续追探消息后,便进内书廷去了。
修习了近一个时辰的礼仪,靖王虽然一点都不累,可柳尚书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气喘吁吁。他是中书令柳澄的堂弟,出身世族,朝中一向人望不低,对所有的皇子从来都没有差别待遇过,靖王也从未曾特意笼络过他,只是此时体谅老者体衰,便借口要请教历朝典章之事,请他坐下歇息,没料到聊来聊去,竟聊得十分投机。
其实这里靖王占了一个便宜,那就是他素来给朝臣们的印象都是决毅冷硬,只谙武事,不晓文治的。但事实上靖王幼时在宫中受教于母亲与宸妃,稍长后又由皇长兄祁王亲自教养,底子并不薄,只不过当年被那个飞扬任xing、英才天纵的赤焰少帅林殊盖了全部的风头,从来没有引人注意过罢了。祁王逆案发生后的十来年,萧景琰确实对朝堂产生过极为厌恶的qíng绪,因而被父皇也被他自己放逐在外,有所荒废。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曾是宿儒执教,名臣为师,与林殊同窗修习,且功课不错的人,如果只是简单地以武夫来评定他,自然不免在深jiāo后惊诧意外。
聊到近晚,靖王才离开内书廷,在宫城外凑巧遇到了蒙挚,顺便问他知不知道悬镜司抓捕来的是何人,蒙挚根本毫不知qíng,两人只jiāo谈了两三句,便各自散了。之后靖王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可惜就在他进卧房的前一刻,第三次进密室敲门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飞流刚刚离去,两者之间只差毫厘,而入夜后病势转沉的梅长苏终究也没有体力第四次派飞流去找人,当晚两人没有能够见面。
次日清晨,靖王一早入宫请安。由于年关,朝廷已在两天前封印免朝,皇子们每日问安都是直接入禁内武英殿,靖王进去的时候,在殿门外遇到了好久都没有碰见过的誉王,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景琰来了,”誉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握住靖王的手,一副友爱兄长的样子,“看你红光满面,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靖王一向不喜欢跟他虚与委蛇,梅长苏也不觉得表面上跟誉王嘻嘻哈哈有什么用,两人意见一致的qíng况下,靖王见誉王的态度虽不至于失礼,但难免冷淡,比如此刻,他也只是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慢慢把被誉王攥住的手抽了回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宴 古代言情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