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xingqíng慡直,通音好酒着称的皇叔纪王,是言豫津的忘年之jiāo,一见到这位小友便乐开了花,忙接入府中殷勤招待,还把自己新调教的乐师歌姬全数叫了出来献演。
不过尽管他盛qíng殷殷,可才刚刚酒过三巡,言豫津看起来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出于礼貌起见,还做出一副凝神欣赏的表qíng,可惜那目光早就散得没边了。
“你的耳朵啊,就是让妙音坊给养刁了。”纪王悻悻地道,“我府里这些个粗浅的玩艺儿,你当然瞧不上了。”
“王爷就别光说我了,您自己不也是这样?”言豫津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最迷宫羽姑娘那把琴的人,恐怕不是我吧?”
“唉,”纪王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妙音坊这样的去处,怎么就通匪了呢……”
“切,这您也信……”言豫津刚刚冲口而出,又好象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半中腰吞了回去,举杯敬酒。
纪王立即明白,不动声色地又陪他喝了两杯,便遣退了下人,挪到言豫津身边来,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妙音坊根本没有通匪的事?”
“通什么匪?”言豫津把嘴一撇,“哪股匪徒,可有名目?刑部有相关案卷吗?主告人是谁?有没有丝毫证据?根本子虚乌有的事罢了。”
“既是冤枉,妙音坊里的人为什么会提前避罪逃走呢?”
“很简单,通匪是冤枉的,但得罪了人却是真的。惹到了惹不起的人,不逃等死吗?”
纪王顿时不平之气发作,怒道:“天子脚下,谁这么张狂?”
言豫津瞥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当天去抓人的是谁,您难道不知道?”
“这我倒听说过,不是刑部,是大理寺……”纪王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大理寺丞朱樾是誉王的小舅子,素来以好色闻名,如果说是他仗着姐夫之势想要霸占宫羽,倒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
“现在您明白了吧,宫羽也是没办法。她只想着躲过这一阵,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了。”
纪王眉尖一挑,突然指着言豫津怪笑起来。
“王爷怎么了?”
“宫羽姑娘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纪王坏笑道,“说,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我、我、我哪有?”言豫津一惊之下,不由结巴起来,“王爷可、可别乱说……”
“心虚了心虚了,”纪王大笑着,紧追不舍,“小豫津,跟我说说实话有什么打紧的?我也挺担心宫羽姑娘的,她还好吧?”
言豫津看了他半天,才放弃地垮下肩膀,道:“也不是我把她藏起来,是她逃出来后身陷困境,派人来向我求助,我稍稍施了些援手罢了。现在她还不错,练了新曲子,年前我送年货过去给她时,还听了呢。”
纪王也是个乐迷,一听宫羽姑娘有新曲子,立即忍不住垂涎三尺,拽着言豫津的胳膊道:“你得带我去,我跟宫羽姑娘也是有旧jiāo的,她落难怎么能不问候一声?”
“可是……”
“放心啦,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朱樾吗?那小子我还不放在眼里,誉王也不至于为这个跟我翻脸的,好歹我也是他长辈。”
“其实……”言豫津拖长了声音道,“带您去也没什么,不过宫羽姑娘有些心灰意冷,只怕不会想多见你们这些贵人。”
“我跟那些人一样吗?”纪王拍着桌子道,“你这么说我还非要去了,走,现在就走!”
“哪有人这么急的?”言豫津失笑道,“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好吧,反正也拗不过您,我就拼着被宫姑娘责备,明天来带您走一趟。”
“这还差不多。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未时吧,上午要陪我爹出一趟门。”
“还真是孝顺儿子呢。”纪王哈哈一笑,“行,未时就未时,你可不许食言。”
“我要是食言,您还不打上门来?”言豫津伸了个懒腰道,“您明天可别穿王服,咱们得悄悄去才行。”
“知道知道。”纪王连声应着,又命人重新摆了新鲜菜肴,拉着打算告辞的客人又喝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暗了,才放他出门。
这时已刮起了夜风,空气中有些浊重的腥味,预示着明天绝非艳阳晴天。言豫津把斗篷的顶兜罩上,翻身上马。
雪白的狐毛围边里,那张总是灿烂明亮的脸庞略略有些严肃。
“初五下午未时左右带纪王至登甲巷北支宫羽处。”这就是梅长苏要求言豫津做的事。他认真的执行了,也认真地思考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能够想明白在整个计划中,梅长苏要他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十九章 旧信
当言豫津在纪王府欣赏欢歌艳舞的时候,梅长苏也在自己的苏府秘密接待了一行人。只不过,这里的气要稍微偏凝重一些。
“我总共带来了十个人,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好在轻功都不错,更是用药使毒的高手。梅宗主尽管按自己的意思用他们吧。”说话的这人坐在梅长苏的上首,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身形gān瘦,发丝雪白,但面色却极为红润,跟这座宅院的主人相比,看起来竟要jīng神许多。
“真是多谢素谷主了。这次还要借谷主的名头行事,真是过意不去。”梅长苏微笑着欠身致意。
“梅宗主说哪里话?卫峥是我什么人,他叫我这些年义父是白叫的吗?我出关后领着孩子们一路追过来本就是为了救他,还谢我做什么?”素天枢慡快地挥着手,“至于名头什么的,爱用就用吧。这么危险的行动,难保没有失手的人,到时候不管谁被抓住了,都尽管说是我药王谷的,不用牵连到旁人。反正我们药王谷天高皇帝远的,朝瘴林子里一躲,我耗得起,他们可耗不起。”
梅长苏被他说的一笑,也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记得我第一次到药王谷去,那可是晕头转向,如果不是蔺晨带着,多半到这会儿还没走出来呢。”
素天枢哈哈大笑一阵,夸道:“不过梅宗主你还真是了不起,蔺公子不过带你一次,第二次你就独自破了我的机关。如果朝廷也有你这样的人物,刚才那种大话我可不敢说。”
“那是素谷主手下留qíng。”梅长苏执壶斟茶,又问道,“素谷主过浔阳的时候,云家的qíng形如何?”
“你放心,云氏名声素佳,朝中又有人做保,悬镜司对他们也没什么死追烂打的兴趣,所以一直没有以附逆定罪,着地方官监看。云家是浔阳世代望族,地方官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是如果想要离开浔阳外出,恐怕不太方便。”
“这样就好。”梅长苏略感欣慰,松了一口气。这时黎纲走了进来,无声地作了一揖。梅长苏立即明白,起身道:“素谷主,明天参加行动的人已召集齐备,我陪您过去看看吧?”
“不敢不敢,梅宗主请。”素天枢也起身让了让,两人一起离开主屋,来到后院一处窄小洁净的小屋。
屋内已有约四五十人,正分成数团在研究几张平面图纸,见他们进来,纷纷过来行礼。
“大家辛苦了。”在屋子正中的长方大桌旁落坐后,梅长苏也伸手翻弄了一下图纸,问道,“悬镜司的整个地形通道,都记得差不多了吧?”
“是。”
“整个行动的所有细节,这两天我们已经讨论了很久,不过今日有药王谷的朋友们加入,所以我再重新说一遍。”梅长苏示意所有人都站近一些,语调平稳地道,“我们的行动时间是明日午间,这时悬镜司换班,已约定好由夏冬想办法带你们进大门。王远,你率十五人在外,监看外围qíng况,准备接应。郑绪亭带三十人跟夏冬行动。当天悬镜司里夏江、夏chūn和夏秋都不会在,所以一开始会很顺利。不过你们最多走到地牢的外院就会有人反应过来,硬攻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你们要记住,夏冬不会出手帮助你们,她只会旁观,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打开地牢,到达夏冬所说的囚禁位置,然后再冲出去。”
这时已有药王谷的人露出想要发问的表qíng,梅长苏微微笑了笑,转向他:“悬镜司虽然府兵众多,可地牢出口处只有一个狭窄的甬道,只需要四五个人就能守很久。不过等你们准备突围时,就需要依靠药王谷的朋友们了。如果是在战场上,这些毒粉药虫是阻止不住大军的进攻的,但在悬镜司这样相对窄小的地方,它们就很有用。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只要对方的阵脚有一点点松动,就能突破。外出的路线我选定是这一条,”他的手指快速地在图纸上跳动着,“从这里到后门,虽然比走前门稍远了些,但一路都没有开阔地,限制了弩手。当他们用qiáng弓封通道时,再使用雷火堂的粉烟丸,不过在迷住对方视野的同时,你们也必须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烟尘里前冲。秦德,你的这十个人都是无目更胜有目的高手,这种qíng形下要立即到前面开道。只要冲出了悬镜司的大门,后面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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