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的这个决定也并没有错,确实没有人查到卫峥是被关在这里的,直到夏江自己把人带来为止。
这时牢道里已响起了脚步声,很轻,但是绝对不止一人。
少年仍然兴致未减,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来应对他。当然这样也好,最起码减轻了夏江眼看着卫峥被人背出去的痛苦。
“时间紧,乖,该走了。”留在最后面的一人叫了一声,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不走!”正跟夏江打得起劲的少年愠怒地回了一句。
“忘了你答应过谁的?听话,快跟我走,这里不能久留!”那人劝着,语调甚是无奈。
好在少年最终还是听从了他,一个反纵,便脱离了与夏江的jiāo手范围,如鬼魅一般地飘走了。
夏江喘息着扶住cháo湿的暗牢墙壁,盯住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微光晕,眸色怨毒如蛇,但却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有那个少年在,追也没用。
这一仗,靖王已经赢了。但是他也只赢得了一个卫峥而已。虽然夏江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靖王居然真的能够把卫峥劫走,可失掉这个逆犯,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结局,而仅仅只是开始。
事qíng的发展依然还在原定的轨道上,只不过没有了卫峥,夏江就不能象以前所设想的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引逗靖王出手,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现在由于自己的失误,机会变成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不能利用靖王这一次的出手彻底扳倒他,那么未来将会变得异常危险。
夏江在走出大理寺霉臭的监牢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他没有理会外面横七竖八躺满一院的衙兵们,径直走过他们的身边。这些人是死是活现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这副láng狈的模样赶到梁帝身边去,煽动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
“苏先生,夏江会立即到陛下面前把事qíng闹大吗?殿下该如何应对呢?”地道密室里,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宜进来的梅长苏迎面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事qíng不是夏江闹大的,事qíng本来就很大。”梅长苏瞟了列战英一眼,丢过去一句回答。好嘛,卫峥救出来了,这位将军又可以一门心思地担心他家殿下了,当初慷慨激昂的劲头儿呢?
“苏先生说的不错,以武力进攻悬镜司,闯入大理寺劫囚,这些事qíng只要照实说给父皇听就足以让他勃然大怒的,更何况还是由夏江去说的。”比起他的那位爱将,靖王本人显得要沉稳得多,“这些我们事先又不是没有想到,可既然当初已决定要这么做,自然也必须承受后果。我已经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请先生不必担心。”
梅长苏今天大概有些疲累,形容懒懒的没有jīng神,听靖王这样说,他也只是欠了欠身以示回应。
“其实今天过来,主要是多谢先生神机妙策,把卫峥救了出来。”靖王并没有介意梅长苏的失礼,继续道,“先生之所以肯为我所用,本是为了辅我争得大位以立功业,可惜我总也做不到如父皇那般冷心冷qíng,如果日后因此连累先生功业难成,我现在先行致歉。”
“现在就致歉,早了些吧。”梅长苏神色飘乎,音调却极稳,“我们本是立于必败之地,现在能在夏江抓不到铁证的qíng况下救出卫峥,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过接下来依然十分凶险,殿下必须时时小心在意。行动虽然成功了,但破绽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营在外围的这些配合,一定会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信任夏江,单单是他的指控就已经有很大的杀伤力了,更何况殿下你本来就嫌疑最重。”
“我明白。”靖王决然道,“不过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失宠也罢,被猜忌也罢,这都不是死局。现在夏江手里没有铁证,所以就算父皇信了他的话,也不至于直接就处死我,更何况父皇也未必会全信……”
“殿下千万要记住,口风绝不可松,必须坚持咬定与此事无关,陛下越晚作出最终的裁决,转机出现的可能xing就越大。”梅长苏叮嘱道,“卫峥由我照顾,我会为他安排妥当的去处,殿下不要问,也不要管,就当卫峥真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能做到吗?”
“听凭先生安排吧。”靖王点点头,又对列战英道,“府里有几个知道内qíng的,你也要叮嘱他们,都按先生的指令办,全当不认识卫峥,不知道这个人一样。”
列战英此刻对梅长苏正处于感激佩服的顶点,立即大声应道:“是!”
靖王轻轻吐了一口气,在椅上坐下,慢慢松了松紧绷已久的肩膀。不过由于军中习惯,他依然坐得笔直,并不象跟随他一起坐下来的梅长苏那样整个人都贴在椅背上。
“殿下不是很有信心吗,怎么现在神qíng倒有点茫然了?还是心里不太有底吧?”梅长苏看了他几眼,问道。
“这倒不是,”靖王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象不是真的一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先生居然已经把人给救出来了。其实夏江只要将卫峥严锁于地牢之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了,除非举兵造反,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攻进去的,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呢。”
“因为夏江并不是只要守住卫峥就好,”梅长苏冷冷一笑,“最主要的目标是逗引殿下你出手。如果重兵把守,希望渺茫,使得殿下你根本无法出手的话,他捉卫峥来gān什么?卫峥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只不过是漏捕的一名赤羽营副将罢了,是殿下你绝不能坐视卫峥被杀的立场加重了他的份量。”
靖王沉吟了一下,颔首道:“不错,既引我出手,又不会真的失掉卫峥,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盘。”
“夏江虽然知道殿下绝不会袖手旁观,但他毕竟拿不准你究竟能为卫峥做到什么程度。当悬镜司的防备无懈可击的时候,殿下会不会望而却步,这些都是夏江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如果他单纯只想守住卫峥,我也无计可施,可人的目的一复杂,事qíng也会随之变得复杂。再jīng妙的局也有可以破解之处,我怕的,反而是他根本不设局。”
“想想整个事件的发展,的确是这样。”靖王将手指紧捏成拳,放在了膝上,“不过接下来,夏江一定会更加疯狂的。”
梅长苏的目光慢慢凝结成一点,却又遥遥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良久无语。
“先生有什么话,但讲不妨。”
“……殿下已决心应付一切,这份坚韧我很放心。不过,静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牵连,希望到时殿下不要动摇。”
靖王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方道:“我与母妃已为此深谈过一次了。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
“嗯。”梅长苏低低应了一声,“还有……”
“什么?”
“……”谋士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不过片刻犹豫之后,他露出了浅淡的微笑,“算了,也没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二十二章 风bào
夏江进宫的时候,并没有派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通知给誉王,这倒不是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暗中的盟友,而是因为按原定的计划,此时的誉王应该就在宫中。
梁帝自去岁入冬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武英殿外,便是留宿芷萝宫,偶尔才会到皇后和其他妃嫔宫中去一趟。誉王进宫的时候,他午睡方起,jīng神还有些委顿,本不想见人,后来听说誉王是特意来呈报祥瑞的,心中有些欢喜,这才特意移驾到武英殿见他。
誉王所报祥瑞是一块奇石,为秦州农人筑地所得,呈长方状,宽三尺,长五尺,高约两尺,石质细腻,上面天然生有清晰的“梁圣”二字,确是罕见。梁帝虽不是特别爱好祥瑞之人,但见了也不免高兴,再加上誉王颂圣chuī捧的话说了一车,被撩起了兴致,当时就命人宣了太史院的几位老修书进来,让他们去查历代的祥瑞记载。半日后结果呈报上来,说是只有先圣文帝时曾有“汾水落,奇石出,天赐梁安”的记录,后果然罢北方战事,天下大安,圣文帝崩时还以奇石陪葬。查到此条后,梁帝的七分欢喜顿时涨成了十分,再看那石头时,自然更加如珠如宝,吩咐誉王小心指派工匠,以紫檀镶架供于仁天阁。
誉王一面满面堆笑地应承,一面趁机又恭维道:“父皇圣德巍巍,万民称颂,古之贤君不外如是。既然祥瑞已出,可知天命,何不顺应上天此意,入鲁封禅?各位觉得如何?”
他这个马屁拍得实在太过了,几位侍立在旁的太史院老臣都不敢接口附和,只能gān笑。梁帝虽然听着心里妥贴,但其实也明白封禅是何等样的大事,历代君王如无绝对的自信,敢行此事的恐怕没几个,所以也只拈须笑着,没有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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