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陛下也该醒了。我们走吧。”静妃缓缓起身,略向梅长苏点点头,便当先走出室外。靖王无奈之下,也只能拿起药箱随后跟上。
梅长苏只送他们到门口,又返身回来,笑着安慰聂锋道:“幸好毒xing不深,你别担心,好好养着,一切都有我呢,你当然是信得过我的,对不对?”
聂锋伸出长满白毛的手,一把抓住他,口中呜呜两声。
“我知道……”梅长苏地笑容里dàng着淡淡的哀凉,“你历经千辛万苦,从梅岭走到帝都,一路上躲避着驱逐和围捕,就是为了要见夏冬姐姐……对不起,这次她没有随驾到九安山……不过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会有多高兴……等一回到京里,我就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好吗?”
聂锋双肩颤抖,呆了片刻,突然激烈地摇起头来。
“没事没事,”梅长苏抱着他,轻轻拍抚他的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夏冬姐姐不会在乎的,只要你活着就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聂锋的头,颓然地垂在梅长苏的肩上,滚烫的液体自毛发间滴落,浸湿了他的衣裳。
“你地这条命,也是弟兄们拼死夺下来的吧?他们宁愿自己死也想让你活,你就得好好活下去。绝魂谷的前锋营仅有你一人幸存,赤羽营只剩下我和卫峥……主营十六名大将,好容易侥幸逃出一个聂铎,父帅,聂叔叔,齐叔叔,季叔叔……还有七万赤焰冤魂,他们每一个人地命,都活在我们身上,再怎么痛苦,我们也必须背负幸存者的责任……”梅长苏轻轻将聂锋扶到枕上躺好,为他抚平被角,“聂大哥,我背得很累,你一定要来帮我,知道吗?”
聂锋重重地喘气,将他地手握进掌中,紧紧攥住。
“这样就对了……睡吧,我陪着你,好好地睡一觉。”梅长苏脸上露出温柔地微笑,而聂锋却只看了一眼,便猛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那不是林殊的笑容,那不是记忆中充满了勃勃青chūn气息地,世上最张扬的笑容。
聂锋在赤焰少帅如同地狱还魂般的变化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这使他感到痛苦,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夏冬……出去玩耍的飞流大约一刻钟之后回来了,进门时看到苏哥哥正在把一张写了字的纸细细折成小条,立即很懂事地出去抱了一只从京城带的信鸽来,并且帮着将装纸条的小圆筒系在鸽子的脚上。
“放了吧,黎大叔他们收到信,就会立即想办法通知蔺晨哥哥过来了。”
飞流正松开手,一听到后半句话,本能般地伸手一抓,将刚刚展翅的信鸽又给抓了回来,紧紧抱住。
“飞流,把它放了。”梅长苏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
“叫蔺晨哥哥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他不会有时间逗你的,别担少年眨动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太相信。
“快把它放了,再不听话苏哥哥要生气了。少年扁了扁嘴,万般不qíng愿地松开了手,悻悻地看那信鸽振翅冲向天际,很快就越飞越高,不见了踪影。
“他的毒只有三层,应该可以比我好得多……”梅长苏的视线,轻柔地落在chuáng上安睡的人身上,用手巾掩住嘴,压抑着低低的咳嗽,一路走到外间。飞流奔过来为他拍背,一眼看见他腕间包扎的白巾,大怒地指着,问道:“谁?”
“我自己不小心。”梅长苏不停地咳着,胸口越来越闷,脑子也渐渐开始发晕。他心知不妙,立即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了粒殷红的药丸出来吞下,将身子伏在了桌上。
飞流记得,每次苏哥哥吃这种药时qíng况都是最糟的,顿时惊惶失措,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儿,突然冲到屋外,大声叫道:“水牛!水牛!”
第七卷 qíng义千秋 第十七章 迷夜
听到飞流的声音时,萧景琰刚刚送了静妃回来,正准备坐下审定第一批获赏的名单。一开始他以为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忙奔了出去。
院中守卫的亲兵们都呆呆地看着飞流,显然不知道他在喊什么,飞流也根本把这些人当成摆设,直到看见靖王时,才向身后一指,道:“苏哥哥!”
靖王心知不好,赶紧抢进去一看,果见梅长苏靠在桌上动也不动,扶住在灯下细瞧,人已晕迷不醒,身上的体温低得吓人,忙将他抱了起来,可室内卧chuáng上已经有人,飞流的chuáng又差不多算是地铺,犹豫了一下,抱进了自己的主屋,命人立即去请太医。
靖亲王见召,太医自然跑得飞快,可给病人诊完脉后,却又半天说不出话来。“殿下等着呢,到底诊完没有?”随侍在旁的列战英着急地催问。
“回禀殿下,”太医为难地躬身道,“从病人外感表症来看,似是寒症,可细究脉象,却火燥旺盛,这表本迥然大异……卑职以前从未见过,不敢轻易下药,请求会诊。”
“会诊?”靖王转向列战英,“你去,随驾的太医,全都召来。列战英答应一声,正要朝外走,chuáng上却传来虚弱的阻止声:“不必了……”
靖王忙伸手相扶,帮着梅长苏坐起来了一点,靠在chuáng头仰枕上。
“多谢殿下费心。这只是多年的老毛病,我已吃了药,歇一晚就没事了。”梅长苏游目四周。发现不是自己的卧室,挣扎着想要起来,“打扰殿下了。我还是回去的好,房里还有病人……”
“你现在自己就是病人!”靖王没好气地按住他。“放心吧,我已经派了人去照顾你房里的病人,他看起来比你好得多,先cao心自个儿吧。你可是我母妃地故人之子,要出点什么事。叫我怎么跟母妃jiāo待?”
梅长苏只挣动了这一下,已觉心跳汗出,自知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未敢再动,害怕病qíng再恶化下去,无人照管聂锋,可是这个病午夜后必然转沉,会怎么发作事先拿不准,睡在靖王房里。他又实在忐忑不安。
毕竟他的心中埋藏着秘密,那是连蒙挚也未能全部知晓地秘密……
“苏先生不必介意,”列战英因为相救卫峥之事本就感激梅长苏。再经过这连日来的相处,对他更是敬重有加。忙安慰道。“我们殿下就是这样地,以前打仗的时候遇到困境。别说一张chuáng,就连衣袍口粮也要分给身边的人。您安心休息一晚,明天我就派人再去搬一张chuáng来放在西屋,到时您再挪过去也不迟啊。”
本来连夜去给梅长苏搬一张chuáng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靖王总觉得梅长苏急着要走有其他的原因,心中起疑。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位多病的麒麟才子卧chuáng不起地样子,可以前无论如何虚弱,那也只是身体上的,但这次,很明显看得出来梅长苏在qíng绪上也十分不安定,如果说这份不安仅仅是因为顾忌上下臣属的身份,靖王是不信的。
“先生快躺下吧,我外间本就有长榻,有时处理公务晚了也常常睡在那里,你在这里休养不妨碍什么。”以决定的口气说完这句话后,靖王又转向列战英,“就算太医不开药,饭还是要吃一点,我刚才从内殿带回来的食盒里有粥,给先生送进来。
“是。”
靖王的视线又转回chuáng上,只是梅长苏低下了头,使他看不清谋士脸上的表qíng,“先生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文没看完,就不相陪了。”梅长苏巴不得他快走,忙欠身相送。未几静妃准备的膳食送了进来,都是各色jīng致地粥品和小菜。梅长苏大略吃了几口,心里记挂聂锋,派飞流去看了几次,说是一直在睡,这才稍稍宽靖王在外间核定军功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双眼有些倦涩,正打算伸个懒腰起身,列战英有些紧张地从里间奔出,道:“殿下,苏先生的qíng况不好呢。”
“不好?”靖王不及多问,三步并做两步抢到chuáng前一看,梅长苏满脸通红地在枕上辗转着,好象吸不进气的样子,再一摸四肢,却是冰凉僵直,顿时也有些慌乱,忙道:“快去叫太医,全都叫来,叫他们会诊。”
“是!”
列战英奔出后,靖王又俯身细细察看了一下梅长苏地状况,越看越是心惊。可他于医道半点不通,除了给病人拉拉被角,试试额头温度外,根本是束手无策,只能在chuáng头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看着,看了好一阵,才突然发现趴在chuáng边的飞流睁大了眼睛很期盼地凝望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想办法,心中不由有些伤感。
“对不起,飞流。”萧景琰伸手拍了拍少年地肩膀,后者居然没有躲开,“我会尽力,但我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宴 古代言情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