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海宴【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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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的面上浮起一层苦笑,举起手中茶杯又饮了一口,方缓缓道:“夏大人……苏某也不妨直言,您实在是错了。”

  “错了?”

  “郡主绝世风采,气度凌云。苏某不聋不瞎,岂无景慕之心?只不过……一来病躯虚弱,年寿难永,之所以至今没有娶妻,就是不愿带累人家女儿,何况郡主?二来么,就算苏某有意,郡主只怕也无心。正如夏大人适才所说的,苏某不管是那种类型,都不适合郡主。这一点夏大人知道,郡主自己又岂会不知?她心里装得下的人,必当是个义烈汉子,豪气男儿,可与她一起同上沙场,并肩御敌,又怎会象苏某这般萎靡懒散,无半分英气?”

  “可是霓凰明明……”

  “霓凰郡主待苏某确实非常礼遇,不过这个中缘由,却并非如各位那想象的那样。”梅长苏放下茶杯,舒展着手指在火中烤了烤,“夏大人身为悬镜使,手段非凡,想必已对苏某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吧?”

  夏冬坦然点头道:“没错。江左盟宗主如此年轻,还让我稍稍吃了一惊呢。”

  梅长苏看着自己在清冷空气中呼出的白雾,目光悠悠,漫声道:“我这个身份,郡主也知道。她之所以青眼相看苏某,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

  夏冬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抹不解:“江左盟虽是天下第一大帮,有些来头,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那到底不过是江湖门派。郡主乃清贵之身,统率的是十万铁骑,你这个身份震得住她?”

  “郡主哪有可能被震住?”梅长苏失笑道,“我也不敢有此妄想。不过我说郡主是因为我江左盟宗主的身份,所以才对我格外礼遇,这却不是假的。”

  夏冬皱眉道:“世上并不都是象先生这样的聪明人,能再讲得清楚些么?”

  梅长苏慢慢坐起身,自袖内拈出几块香饼,丢入旁边紫鼎里焚熏,又拿出怀中一直偎抱着的暖炉,揭开炉盖,用小火钳夹了几块红炭进去换了,重新紧紧抱住,在长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方笑着道:“虽天色yīn沉,但围炉焚香,又有清茶在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夏大人若无要紧的急事,可愿在这敞亭之上,听苏某讲一个故事?”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十五章 往事qíng伤

  夏冬的视线停留在梅长苏素淡的容颜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今天来宁国侯府前,她曾经想象过这位苏哲是什么样的人,可真正见到了以后,才发现他远比传言和想象中更加的深沉。

  “既然苏先生有此余暇,夏冬自当洗耳恭听。”

  梅长苏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将目光从他唯一的听众脸上移开,投向了晦暗昏huáng的天际,不疾不徐地道:“话说某国某朝,有一藩王,手握雄兵驻守边境,一向深得皇宠,信任备至。有一年这位藩王携女进京,小郡主被留在宫中,认识了很多皇室宗亲族中的孩子。其中有一位是朝中大元帅的独子,年长她两岁,最是活泼淘气,骄纵张扬,两人经常在一起嬉闹。太后见他们两小无猜,便做主为他们订下了亲事。虽然藩府和元帅府并没有什么深jiāo,但毕竟门当户对,两家都没有异议。谁知订亲后只过了一年,大元帅便卷入了一场逆案之中,父子俱亡。虽然藩王远戌边陲,与该案无涉,但终究难免因这儿女姻亲之故,受了牵累。皇帝对他有了疑虑之心,兵粮诸事,都不象以前一样得心应手,磨损了两年,麾下战力自然受了影响,此时邻国突兴qiáng兵犯境,致使一战不胜,二战殒身,留下孤女弱儿,无主兵将,尽皆哀哀无依。其时援兵未到,qíng势危急,年方十七岁的小郡主重孝上阵,替父领兵,一番浴血苦战,竟被她稳住了城防。夏大人,你说这小郡主,是不是一位当世的奇女子?”

  夏冬眸色幽深,轻叹无语。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当时自己随援军南下时,于城墙之上见到的那个身披素甲,面色坚毅的少女。纵然年长她有十岁,纵然多年悬镜生涯遍阅世qíng,但在那次共经艰险之后,自己对于这个不屈弱女的感觉,竟只有敬重二字。若不是心头刀割般的血仇之痛阻在其间,悬镜使夏冬与霓凰郡主两位英气女子之间的友qíng,应该半点也不会逊色于那些生死相jiāo的义烈男儿。

  梅长苏只略略瞟了一眼她的表qíng,又接着道:“急危虽解,但局势犹然未稳。郡主一战立威,藩府铁骑,尽皆俯首。朝廷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便许她暂领藩镇军政之权。之后便是十年的漫长岁月,多少次兵危险境她独自支撑,众人只看到她统领雄兵的赫赫威势,谁又能体味她心中的艰苦与压力。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就在两年前,她还遇到过一次几乎已无力挽回的危局。”

  听到此处,夏冬不禁悚然动容:“有这种事,未闻廷报啊?”

  梅长苏以目光示意她稍安,仍是保持着原先的语速:“郡主的麾下,善野战,善攻防,确是威猛之师,但却有一个至弱之处,那便是水战。”

  夏冬是比较了解云南骑军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十分同意。

  “那次危局,便是由于邻国有位高人,制订了极为狠辣的水攻之策所致。先以突袭之计,qiáng力夺得河道渡口,以巨舰为营,小舰为刃,河道为路,一应供给,竟全从水上输送,浩浩水军竟沿河直冲腹地而去。虽是兵行险着,竟有了奇效。郡主若全力攻打渡口,敌方水军便乘虚上岸为乱,若在水面上攻击敌军,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彼时麾下诸多将才,竟无有破敌之法。身为一军主帅,郡主那时的忧煎之心,可想而知。”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停下来喝茶。

  “后来怎样了?”夏冬正听得出神,见他停顿,忍不住出言追问。

  “正在为难关头,营中来了一个年轻人,自荐最擅水战,请求入营供职。郡主慧眼识人,破格录用。那人果然未有半字chuī嘘,确是个水军奇才。经过半月筹谋,他亲上战阵,一举破敌。战后奏报朝廷捷讯,郡主本想报他首功,请旨嘉奖,但此人不知为了何故,却坚持不让郡主将他的姓名上报请赏。”

  “哦?”夏冬一怔,“血战的功劳他都不要,这倒奇了。”

  “也许此人无心官场吧。”梅长苏淡淡答了一句,又道,“其后半年,这个年轻人一直留在郡主营中,为她重新打造cao练水军,以补往前之漏。此人xingqíng慡阔,丰姿伟仪,又极是风趣,两人年貌相当,相处的时日一久,自然不免各有好感,只是时机屡屡不当,总是未得彼此表白,让人有些遗憾。”

  夏冬听到此处,细细一想,心头不由大怒。既然各有好感,那么此次郡主公开对外择婿,对那人而言就当是一个得偿心愿的大好机会,而显然此人并未出现,只怕已有负心之嫌。她一向是个爱打抱不平的人,何况事关郡主,焉能不怒?立即振衣而起,面容紧绷地问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梅长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半低着头,仍是不紧不慢地讲着他的故事,只是语调渐渐低沉:“半年后的一天,那年轻人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简函给郡主,上面写着‘盟内见召,奉命返程’的话。郡主气恼他这般绝决而去,撕了书函,令人不许追赶。但她的弟弟却不甘心,派了高手一路追查,谁知那人的行踪进入涂州后,便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得gāngān净净,再无半点追踪的线索。”

  夏冬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抓住了要点:“涂州已属江左范围,整整十四州,除了江左盟之外,何时还有第二个帮派?”

  梅长苏即没承认,也不否认,仍是道:“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年,藩府中仍未查出那年轻人一丝消息。郡主虽默默无言,但府中众人都觉此人凉薄,十分的不谅解。此时适逢郡主幼弟成年,入京袭爵,朝廷有意公开为郡主择婿,事先征求她的意见。大家都以为依郡主高傲的xingqíng,不大会接受这种公开挑选的方式,没想到她只略加了几个附加条件之后,竟然应允了。”

  夏冬触动qíng肠,心中哀凄,不禁叹了一口气,容色寞寞道:“女子痴qíng,总是胜过男子。想来她虽然外表看来无恙,但其实心中,终究还是盼着那年轻人趁这个机会前来应选吧……”

  梅长苏垂首不答,眸中一片苍凉。故事到此,只算发展到一半,只是不知道那未来的结局,将会向何方而去?

  天边yīn沉的云脚越压越低,冬至yù雪,晚来风急。夏冬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亭边眺望远方。在满天晦雾乌云映衬下,她高挑修长的身形愈发显得柔韧有力,邪魅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表qíng,仿佛正在沉思,又仿佛只在呼吸吐纳,什么都没有想。然而bào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仅仅片刻之后,她便深吸一口气,霍然回身,目光耀如烈焰,直卷梅长苏而去,口中语气更是凌厉之极:“你既知这个故事,那么当可告诉我,既然相爱,他为何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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