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海宴【完结】(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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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一面点头,一面笑着问他:“谢弼呢?没一起来吗?““二弟一向不喜欢玩这个,而且府里过年的一应事务都是他打理,这几天正是最忙的时候。”梅长苏见萧景睿边说边穿好了皮毛外衣,忙道:“你不用陪我,跟他们一起继续练吧。”

  “练的也差不多了。”萧景睿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想在一边看看飞流打球,一定很有趣。”

  “你不要小看我们飞流,”梅长苏坐了下来,面向场内朝他的小护卫摇了摇手,“他骑术很好的,一旦记住了规矩,你们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两人谈话期间,飞流已经跨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言豫津在旁边手把手教他怎么挥杆,少年试了几下,力度总是把握不好,不是一下子把糙皮铲飞一块,就是碰不到球,其他的人都停止了玩球,围过来好奇地看,看得飞流十分冒火,一杆子把球打飞得老高,居然飞出了高高的围墙,紧接着墙外便有人大喊大叫:“谁,谁拿球砸我们?”

  “好象砸到人了,我去看看。”萧景睿站起身来,和言豫津一起绕出门外,不知怎么处理的,好半天才回来。飞流却毫不在意,仍是在场内追着球玩,不多时就把球杆给打折成两截。

  这时其他来玩球的子弟们看天色不早,都已纷纷告辞,整个球场里只剩下飞流一个人驾着马跑来跑去,言豫津要换一个新球杆给他,他又不要,只是cao纵着坐骑去踢那个球,以此取乐。

  “我还第一次见人玩马球这样玩的,”言豫津哈哈笑着走过来,边走还边打了旁边的萧景睿一拳,“不过小飞流的骑术不比你差哦,改天我要好好训练训练他,免得你以为自己打的最好,得意的鼻子翻天。”

  “我哪有得意过,”萧景睿哭笑不得,“都是你单方面在妒忌。”

  梅长苏cha言问道:“墙外砸着什么人了?要不要紧?”

  “没有直接砸着,那是夜秦派来进年贡的使者团,马球刚好打在贡礼的木箱上。我刚看了一下,这次夜秦来的人还真多,不过那个正使看起来蟑头鼠目的,一点使者气度都没有。虽说夜秦只是我们大梁的一个属国,但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怎么就不挑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来啊。”

  梅长苏被他一番话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目光有些迷离,“那么言大少爷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胜任一国使臣?”

  “我心目中最有使臣气度的,应该是蔺相如那样的,”言豫津慷慨激昂地道,“出使虎láng之国而无惧色,辩可压众臣,胆可镇bào君,既能保完璧而归,又不rǔ君信国威,所谓慧心铁胆,不外如是。”

  “你也不必羡赞古人,”梅长苏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我们大梁国中,就曾经出过这样的使臣。”

  两个年轻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qíng:“真的,是谁?什么样的?”

  “当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国联盟,意图共犯大梁,裂土而分。其时兵力悬殊,敌五我一,绵绵军营,直压入我国境之内。这名使臣年方二十,手执王杖栉节,只带了一百随从,绢衣素冠穿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气,令人接入王庭。他在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这种利益联盟本就松散不稳,被他一番活动,渐成分崩离析之态。我王师将士乘机反攻,方才一解危局。如此使臣,当不比蔺相如失色吧?”

  “哇,我们大梁还有这么露脸的人啊?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呢?”言豫津满面惊叹之色。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渐渐的不再会有人提起,你们这点点年纪,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毕竟还是要长你们好几岁的,听长辈们提过。”

  “那这个使臣现在还在世吗?如果在的话,还真想去一睹风采呢。”

  梅长苏深深地凝视着言豫津的眼睛,面色甚是肃然,字字清晰地道:“他当然还在……豫津,那就是你的父亲。”

  言豫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嘴唇轻轻地颤动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言侯言侯,”梅长苏冷冷道,“你以为他这个侯爵之位,是因为他是言太师的儿子,国舅爷的身份才赏给他的吗?”

  “可、可是……”言豫津吃惊得几乎坐也坐不稳,全靠抓牢座椅的扶手才稳住了身体,“我爹他现在……他现在明明……”

  梅长苏幽幽叹息,垂目摇头,口中漫声吟道:“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坐看骄兵南渡,沸làng骇奔鲸。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吟到此处,声音渐低渐悄,眸中更是一片恻然。

  豪气青chūn,英雄热血,勒马封侯之人,谁不曾是笑看风云,叱咤一时?

  只是世事无常,年华似水,仿佛仅仅流光一瞬,便已不复当日少年朱颜。

  然而梅长苏的感慨无论如何深切,也比不上言豫津此时的震惊。因为这些年,和那个暮气沉沉,每日只跟香符砂丹打jiāo道的老人最接近的就是他了,那漠然的脸,那花白的发,那不关心世间万物的永远低垂的眼睛……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也曾经拥有如许风华正茂的岁月。

  萧景睿把手掌贴在言豫津僵硬的背心,轻轻拍了拍,张开嘴想要说几句调节的气氛的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梅长苏却没有再看这个两个年轻人,他站了起来,视线朝向大门的方向,低低说了一句:“他回来了。”

  果然如他所言,一顶朱盖青缨的四人轿被抬进了二门,轿夫停轿后打开轿帘,一个身着褐金棉袍,身形高大却又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者扶着男仆的手走了下来,虽然鬓生华发、面有皱纹,不过整个人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龙钟苍老,与他五十出头的年龄还算符合。

  梅长苏只遥遥凝目看了他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反而是言豫津站在原处发呆,一步也没有迈出。

  “言侯爷这么晚才回府,真是辛苦。”梅长苏走到近前,直接打了个招呼。

  言阙先是国舅,后来才封侯,虽然侯位更尊,但大家因为称呼习惯了,大多仍是叫他国舅爷,只有当面jiāo谈时才会称他言侯,而他本人,显然更喜欢后面那个称呼。

  “请问先生是……”

  “在下苏哲。”

  “哦……”这个名字近来在京城甚红,就算言阙真的不问世事,只怕也是听过的,所以面上露出客套的笑容,“久仰。常听小儿夸奖先生是人中龙凤,果然风采不凡。”

  梅长苏淡淡一笑,并没有跟着他客套,直奔主题地道:“请言侯拨出点时间,在下有件极重要的事,想要跟侯爷单独谈谈。”

  “跟老夫谈?”言侯失笑道,“先生在这京城风光正盛,老夫却是垂垂而暮,不理红尘,怎么会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跟老夫谈的?”

  “请言侯爷不用再làng费时间了,”梅长苏神色一冷,语气如霜,“如果没有静室,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了。只是户外太冷,可否向侯爷借点火药来烤烤?”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二十一章 言阙

  梅长苏音调很低,适度地传入言阙的耳中,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他的脸上,不放过他每一分的表qíng变化。

  可是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言阙面容沉静,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语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悸动,那种安然和坦dàng,几乎要让梅长苏以为自己所有的推测和判断,都是完全错误的。

  不过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很快就确认了自己没有错,因为言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常年隐蔽低垂的眼眸并不象他的表qíng那样平静,虽然年老却并未混浊的瞳仁中,翻动着的是异常qiáng烈复杂的qíng绪。有震惊,有绝望,有怨恨,有哀伤,唯独没有的,只是恐惧。

  可言阙明明应该感到恐惧的。因为他所筹谋的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大逆不道,足以诛灭九族的,而这样一桩滔天罪行,显然已被面前这清雅的书生握在了手中。

  然而他却偏偏没有恐惧,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梅长苏,面无表qíng,只有那双眼睛,疲惫,悲哀,同时又夹杂着深切的、难以平复的愤懑。

  那种眼神,使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在山路上艰险跋涉,受尽千辛万苦眼看就要登顶的旅人,突然发现前方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正冷酷地对他说:“回头吧,你过不去。”

  梅长苏现在就挡在前面,向他通知他的失败。此时的他无暇去考虑失败会带来的血腥后果,脑中暂时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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