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高睿川有着这样的童年,在高玦的支持下,他才一步步走出了家庭,到了大城市。高玦才是他潜意识中的父亲,是他长久以来最信任的伙伴。而那个“小男孩”,恐怕就是曾经独自承受痛苦的小睿川。
当时,关于“小男孩”,高睿川一无所知。“小男孩”像是一个幽灵,在莹莹面前幽幽飘过,高睿川、高玦和陈宇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像左擎苍说的,“小男孩”昙花一现,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遗憾的是,在高睿川、高玦轮流出现后,陈宇再没有出现过,他好像被扼杀了一样,久久地隐退下去,或许只有回到东郎子巷,回到小食代,他才会再次登场,继续笑脸面对每一个上门的客人,热qíng地倒上一杯新鲜柠檬泡的水,抽空再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单纯善良地继续着小生意。
只是,陈宇再不可能回到小食代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即使高睿川是人格分裂,因为杀人分尸的都是主人格,最后判决的结果肯定是最最严厉的那一种。怕只怕,行刑时因为死神脚步的qiáng烈刺激,忽然出现的人格是陈宇或者是那个“小男孩”。
只希望陈宇和“小男孩”从此隐退,消失在高睿川的意识中吧。
长达九年的9.25廊临悬案告破,消息一出,网上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南京1.19悬案何时能昭雪。新闻报道中始终没有提到左擎苍和舒浔,主角变成了廊临警方。只要参与办案的一组刑警们知道,左擎苍和舒浔不愿接受任何采访,左擎苍更是表示,以后他的名字绝不再出现在新闻报道中。
☆☆☆
廊临的案子结束,舒浔见纪方珝要回雾桥,就提出也想回雾桥小住几天,看看自己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逛一逛雾桥的老街。左擎苍自然欣然同意。舒浔因为前阵子准备婚礼事宜,没有去看舒放,这次再回雾桥,应该去探望一下不可能来参加婚礼的他。
舒放一直是左擎苍和舒浔之间的心结。
可能是嗅到了家乡熟悉的气息,舒浔下飞机后,孕吐症状一下子少了。坐在机场大巴里,沿路家乡熟悉的景色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心安,婚礼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舒浔忽然感觉,家乡是那种你刚意识到要珍惜就忽然不得不远离的地方。
“我每年都陪你回来住一阵子。”左擎苍微笑道,然后把“如果没有案子要办的话”咽下不说。
“罪犯会因为你要陪我回雾桥就过一阵子再作案么?”男人都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因为她们总能猜出他们心中所想。好在左擎苍就是喜欢舒浔的聪明,听她这么一说,挑眉道:“他们也许看腻了我的路子,想尝试被别人抓住。”说罢,看了一眼坐在斜后方的纪方珝。
舒浔捂嘴轻笑,纪方珝可担大梁,就是不知道胡椒小姐会不会坏事。
舒浔办完了探望弟弟的一系列手续,时隔几年后,同左擎苍一起见了一身囚服的舒放。他的头发还不到一厘米长,囚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
舒放上个月刚刚得知姐姐还是嫁给了左擎苍,他几乎想不起来左擎苍的相貌,只记得他当时望着自己时那冷峻严厉的目光。舒放当时是很得意的,觉得大家哥们义气一起捅了一个人,这在混混界是一件可以拿出来炫耀一辈子的事,虽然他只胡乱捅了人家一刀。
他当时想,大抵赔点医药费吧。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那一刀直接导致对方的死亡,而其他人只给对方造成了一点皮ròu伤。他有当混混头子的勇气和狠劲儿,可没有当头子的命。
现在他闷闷地坐在姐姐和准姐夫的面前,半天才拿起话筒。
“左擎苍,你为什么知道是我捅的那一刀?”舒放什么问候都没说,一句姐夫也不叫,劈头盖脸地大声质问。
“小放!”舒浔皱眉,她没想到弟弟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左擎苍闭了闭眼,似乎在脑中搜寻着什么重要的信息,当年死者验尸报告中的关键内容像幻灯片一样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份报告舒浔当时作为非专业人士且为嫌疑犯亲属是不能看的,但换做现在的她,看一遍也就知道了。
“别人刺向死者的角度都是从上往下,唯独致命伤是从下往上刺的。从你在匕首柄上留下的指纹朝向就可以看出来,你根本不知道怎样正确拿匕首。”左擎苍拿起桌上一支笔,握在手里,笔在大拇指和食指上方露出一截,“你当时是这么握着匕首。”他作了一个向前捅的动作,笔的轨迹从下往上,“而别人……”他又把露出的一截往下按,小指下方伸出一截笔,“是这么握着的。”他屈起手肘,往前一刺,笔从上往下。
舒放恍然大悟,有些发呆。
左擎苍一如当年般冷峻地打量着舒放,“正确使用武器时的杀伤力都比错拿武器大,你的同伙们却没有一个刺到要害,他们的匕首划伤的不是死者的肩膀,就是他的手臂,最严重的不过是捅到了他的上腹结果被肋骨挡住了。只有你一个人直接刺穿了他的脾脏,最后他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死了,如果你不捅那一刀,他兴许能抢救回来。”
舒浔和舒放同时一愣,这一点他们以前都没听左擎苍提过。
左擎苍接着说,“你的同伙们年纪有的比你大,身材有的比你壮,有的‘混’得比你久,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你去捅这一刀。当时警察将你认为是主犯,并不是因为我指出了那致命一刀是你捅的,而是你的好哥们统一了口径,说你预谋已久。”
舒放愤怒地盯着左擎苍,“别信口开河!他们不也顺你的意进去了吗?!”
“你姐姐因为警察认定你是主犯……”他看了一眼舒浔,面色沉静地接着说:“跟我分手之后,认为我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所以不懂挽回,也不去找她解释。而我只是在做一件更紧急的事——最后的判决书,你被定义为从犯,为什么?”
舒浔捂住嘴,站了起来。
“主犯,你的好哥们现在在第一监狱,判了十五年。你的家人,现在也包括我,都希望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左擎苍平静地告诉舒放,说,“但看你目前的改造qíng况,不可能获得减刑。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谓哥们的嘴脸。”
舒放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那时你……你去调查真正的主犯?”舒浔攥紧左擎苍的袖子。
左擎苍望着舒放,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你的好哥们跟死者结怨已久,早就想杀了他,又不想自己动手。他们看出一伙人里就你最单纯冲动,蛊惑你跟他们一起去行凶。只要他们先动手,你就会不顾一切帮着杀人。他们买了匕首,建立了一个私群商量如何动手,以什么由头动手。我很幸运地找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托一个检察院的同学,jiāo给了当时的主审法官。要不要我背出来给你听听?”
舒放的眼神很飘忽,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但相信他会想明白,左擎苍为了帮他,付出了什么。说到底,要不是进来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无法无天。
左擎苍忽然也沉默了,站起来双手cha。进口袋,背过身去。
舒浔有点动容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些话他从来没向自己提过,要不是今天舒放旧事重提,狠狠质问他,他恐怕会把这些事一辈子烂在心里。当年她太冲动了,根本没问清楚真相,就这样扬言要分手,在他到处找证据证明她弟弟不是主犯的时候,负气而走。
舒放忽然抬眼看了看舒浔,有些孩子气地咬着下唇,别开头去。
舒浔坐了一会儿,无话,最终跟弟弟说,要注意身体,换季了,别感冒。
舒放点点头,默默由狱警领着走了。他似乎偷偷转头看了一下左擎苍,可又倔得不愿意多表示。
“我们也走吧。”舒浔走到左擎苍身边,低声说。
对于这个男人,她忽然间多了许多愧疚。
如果说之前提起舒放,舒浔还有那么一滴滴介怀,如今再没有了。她不知道这几年来,左擎苍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她,他像深沉的大海,包容着她无处安放的任xing和傲气,今生能与他相遇,是她舒浔多大的荣幸!
想到这里,舒浔伸手与他十指jiāo握,头靠在他的肩上,她不再想战胜他,甚至不再想与他平起平坐,她只想着,今后未知的岁月里,也要这样同他坚定地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来自生活和职业的一切挑战,白首不相离。
擎苍,谢谢你。
汽车在绕山而辟的道路上慢慢行驶,山顶还有白蒙蒙的低云。这条路新修过,比以往平坦许多。人生就像这路,坏了就修,越修越好,越扩越宽,总是向着一个更加好的期望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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