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朝小班望去,那都是些五六岁的孩子,儿童池的池水只到他们的大腿,他们哪里是来游泳的,分明就是来玩水的。我感觉我被侮rǔ了,嘟着嘴去瞪杜翊,发现他正转头看着另外一个方向,其他小朋友也看着那个方向,还发出“哇,好厉害”的赞叹。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像一只轻快的海豚一样穿梭在水里,在宽度是25米的水池里游了一个来回,用的是自由泳。等那个人游回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林娉。我在那一瞬间几乎要打消和她做朋友的念头,原来小时候的我,是个心理这么不健康的孩子。
游泳老师在这天没有教我们怎么游泳,只让我们先熟悉水,还是那句老话,和水做好朋友。我像一只鼻涕虫一样贴着水池边,偶尔撩几下水,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在水里玩得开心,有些人无师自通学会了狗爬。
“你怎么不跟他们玩?”林娉朝我游了过来,居然还能一边游一边说话。她的肤色很健康,眼睛非常大。
“一池子水有什么好玩的,那些小孩子,不懂事。”我死鸭子还嘴硬,因为害怕滑倒而沉下去,手紧紧攀着池壁,却还一脸矫qíng地装B。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装B不看岁数。
林娉游泳游得再好,当时也就一小孩子,根本看不出来我在装B,跟我聊了几句就游走了。她住在另一个小区,在实验小学读书,也上二年级,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游泳了,是市里少儿游泳队的队员。真正牛B的人,都是深藏不露的,而装B的人,总喜欢故作深沉。
两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靠在水池边都快睡着了,就觉得旁边有人推了我一下,我马上清醒过来,目光炯炯。杜翊站在我身边,筋疲力尽地说:“可累死我了,走吧,回家了。”
“哦。”我回答着,小心地扶着池壁走。游泳班的同学走了一大半了,还有的刚爬上岸,走起路来很怪异,好像腿上缠了水糙一样迈不开。那是从水里起来后的正常现象,而那时我不懂,觉得好笑。(你自己是最好笑的)“小瑜,你为什么穿背心游泳?”杜翊跟在我后面,他就穿一条白色四角裤,上面还印着一个变形金刚的头。
我左右看了一看,发现人家女孩子要不穿黑色的游泳衣,要不就和男孩子一样穿个四角裤,都是一群小孩,没那么多忌讳,而且我那时啥也不懂,不知道什么地方该遮,什么地方不该遮。
我的背心全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人家女孩子没一个穿背心的,更何况我这背心很旧了,边都卷起来了。
小孩子的逻辑很诡异,总觉得别人是对的,如果跟别人不一样,就觉得很怪异。我当年毕竟也还算个比较正常的小孩,于是我觉得人家都不穿背心,而我穿了,那我就穿错了。
爬上岸之后,我忽然觉得双腿灌了水银一样,重得要命,迈不开步子,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提过了,从水里上来都这样,我那时不懂,直觉上认为是因为衣服裤子湿了,所以整个人重了。小时候不是有个寓言吗,一只驴子驼着盐掉进水里,起来后轻了很多,第二次背着棉花故意掉进水里,结果因为太重而淹死了。
尽管杜翊知道章鱼不是鱼,也不见得知道一段时间受浮力影响,上岸之后腿变沉的道理。他也走不出几步,便坐在我身边。我哗啦一下把背心给脱了,感觉连举手都很费力。他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脱背心,我得意地说:“衣服湿了就变重了,笨!”
他大概也想起一只驴子背棉花的寓言,并和我一样将湿衣服跟我们走不了路联系在一起,一边说对一边把自己裤子给扒了,然后试着慢慢站起来。“真的耶,好像可以走了。”
“真的?”我欣喜地眨眨眼,七手八脚脱自己的裤子,只是裤子湿透了,挺难脱的。杜翊,一个第一批入队的少先队员,平时受了很多雷锋jīng神教育,此时发挥了助人为乐的jīng神,帮着我一起把裤子往下脱。
本来我们两个的妈妈是带了大浴巾在外面等我们出去的,见其他小朋友都陆续出来了,还不见我们俩,就亲自进来找。
然后,我妈妈和他*妈妈见到了一副惊世骇俗的场面——赤果果的杜翊蹲在我跟前,拉着我的裤子往下拽,而我的背心被扔在一边,我也几乎赤果果。
成年之后的杜翊回想起那次赤果果事件,仍旧心有余悸,据他反映,他当时真的没有恶意,因为玩了两小时水而非常疲劳,只想让我赶紧站起来一起出去,面对那时的我,他连一丁点耍流氓的兴趣都没有。
然而他的妈妈不会耐心询问他是不是真的出于好意,她只看见她平时优秀的儿子居然光天化日扒邻家小女孩的裤子。杜妈妈当时一个箭步就过来了,夹起赤果果的杜翊就走,我妈妈悲怆地奔过来,将我一把搂进怀里,好像见到失踪多年的亲闺女一般。
那天晚上,我听见对门传来杜翊的哭声,没过多久,他爸妈带着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来我家道歉,在听完我解释我们为什么要脱衣服的时候,双方家长都囧然了。
据杜翊反映,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揍。
由奥特曼引出的秘密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在四年级的时候,我成为全班第一矮,虽然“浓缩就是jīng华”这句话是我当时的座右铭,但我确实浓缩了,但没有体现出jīng华。
在四年级快结束的最后两个月里,我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首先是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腿是抽筋,膝盖一阵一阵疼,其次是我的胸部也疼,洗澡的时候碰一下就疼。
那是我第二次觉得死亡离我很近,于是我想起了幼儿园大班时的小张,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全班第一矮,却得肺炎死了的那个孩子。我战战兢兢翻出大班时chūn游拍的集体照,我们幼儿园的女生校服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校服,白底小蓝点的连衣裙,还是一字领,泡泡袖的。小张坐在我的前面,背了个小红书包,咬着食指傻傻看着镜头。我呢,扎两麻花辫,笑得天真灿烂,很上相——这估计是我除了“有气质”以外又一个优点。
陆游诗云,早岁哪知世事艰。人越长越大,烦恼越来越多,小时候哪里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玩打仗游戏的时候,扮演英雄的小朋友忽然来一个工农兵造型,大喊一句“为了新中国,前进!”,那便是死了。
四年级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怕死,和平年代下的孩子都怕死。看了幼儿园的照片,我当晚睡觉的时候梦见小张了,还穿着幼儿园时的校服,在梦里我居然有了星爷式的无厘头,问她:“你是小张吧,你不是死了吗?”小张一脸平静,对我说:“没错,我是死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玩。”我还点头说好。
随后,我的小腿又抽筋,疼醒过来,进而想起刚才的梦,马上嚎啕大哭。爸妈房间的灯亮了,然后他俩一起过来看我,我跟他们说小张明天晚上要来找我,他们早已不记得小张是谁。我哭哭啼啼跟我爸妈讲了我半夜膝盖经常疼,洗澡的时候胸部疼,可能是快要死了。我妈这才笑着我说长大了,膝盖疼是因为在长个子,胸部疼是因为在发育。
白天的时候我妈去问了杜爸爸(他是医生),杜爸爸让我妈给我吃钙片,平时多给我喝牛奶,多带我出去运动。
由此可见,中国未成年人的xing教育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总喜欢事后教育,而不是事前预防。中国的父母都认为,太早让孩子知道这些是不好的,孩子知道太多很可能去探索去实践,因此犯一些超乎年龄的错误。而事实证明,去犯一些超年龄错误的孩子都不是因为了解xing知识。
我第一次吃钙片的时候,对那个白色的药片产生一种恐惧。相信没有哪个小孩喜欢吃药打针的,我小时候每次吃药都觉得那天是世界末日。我爸爸试吃一片之后,告诉我钙片是甜的,我心想,不要用骗小孩子的招术骗我。(……)杜翊听我妈说我不敢吃钙片之后特地来我家,倒出一片就塞嘴里了,“傻瓜,真的是甜的。”我当时真是被他吓了一跳,很小的时候我以为糖衣药片是甜的,含在嘴里不出一分钟就尝到一股撕心裂肺的苦,我从此固执地认为只要是药,就算一开始是甜的,本质上都是苦的,就好比一桌美食如何色香味俱全,吃下去之后都只会变成一种玩意儿。
最后我在爸妈的bī迫下颤抖地去拿钙片,吃了之后惊奇地发现,真的是甜的!
当然,钙片事件又成为杜翊笃定我是21三体综合症患者的证据之一。
☆☆☆
不管杜翊怎么说,我欣喜地发现,我长高了,渐渐从班上第一矮变成第四矮,一个暑假过去,连老师都说我一段时间不见,长高好多。开学时我的身高已经算是我们班女生身高的中等了,我的座右铭也从“浓缩就是jīng华”变成“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流水前波让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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