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父母都不希望她放弃这个孩子,陆嘉禾就这样来到了世上,尚在六个月大的时候,易音和陆进便办完了离婚手续。
离婚后的陆进彻底投入了工作,一年半载不归家也是常事,而易音很快陷入了新的恋爱里。爷爷在外地身居要职,奶奶常年无休在医院坐诊,六岁之前的陆嘉禾,是江州的姥姥姥爷带大的。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陆嘉禾早早展露出过人的聪明,而江州的教育水平远不能和京州相提并论,就这样,他又被接了回来。
姥姥奶奶辈带孙子,总是更宠溺一些,陆嘉禾本就是霸道的xing子,回到京州后更是无法无天,反正不管惹了什么样的祸,家里都能够摆平。没有人能够管他,或者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压根就没有人管束过他。
十五六岁,他便和他那群二代朋友们一起泡吧打架飙车,所有纨绔子弟能做的事qíng,他大概都做了。陆嘉禾聪明,更可怕的是天生冷qíng。他常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年少得志,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则近乎是一种卑睨的态度。
在他的法则里,没有对与错,没有黑与白,只有想不想做。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朋友敬他畏他,亲朋怕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双方二老当他是宝贝。
“他砸过我妈妈的音乐会,更早之前,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他曾经眼睁睁看着我失足掉进小区的池塘里,半句不提醒,也不叫人,我永远忘不掉他平静无波的眼睛。”
第64章 cgapter 64
晋薇在说话时候声音很平静,她与陆嘉禾相处的时间本来便有限, 没有多少感qíng可言, 那一点点的血缘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
然而宋茵听着这些, 却怎么也勾勒不出陆嘉禾过去的样子。别人口中的陆嘉禾,和现在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生不出半点真实感。
在宋茵看来,陆嘉禾虽然任xing霸道了一点, 却还是和普通人一样, 有着七qíng六yù的。他会发脾气,也会撒娇, 惹人生气会道歉, 会给拖鞋洗澡,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即使看起来骄傲冷漠, 深接触起来就知道, 其实他并不冷血,外表坚硬qiáng壮,内心也有柔软的一面。
宋茵不愿意相信这些话,可偏又十分清楚,晋薇从来不撒谎, 她没有必要骗自己。
杯里的温水已经凉了她双手握紧,不安地转动了一下玻璃杯。
“他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 也许是误会……”
“确实, 他现在和过去相比是收敛了很多, ”晋薇承认, “但一个人的本xing,是改不了的,他的xing格里天生就带着偏执和bào戾的因子,就像你一提郁静琪的事qíng,我立刻猜到是他一样,下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qíng。”
“你也说他在改变……”宋茵摇头。
“他的改变是因为——”晋薇皱眉打断了她的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宋茵追问。
晋薇本来不想多说,又瞧着宋茵紧张的眼神,长呼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因为一场车祸。”
“那次车祸里,我姥姥姥爷都去世了,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他住了半年院,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就渐渐不再和从前那帮朋友联系了。”
陆嘉禾从未提过,宋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失去至亲,自己住了半年多医院,仅是想象也能猜到那是一场多么可怕的事故,听着就叫人喘不过来气,宋茵的手有些凉,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霎时扑面而来。
她也遇到过一场连环车祸,那一天下着深秋的bào雨,雨水混着鲜血,浸染透了泊油路面,涓涓流进城市的地下水道里。那一天叫人心碎,绝望又崩溃。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飞逝而过,待她仔细去想时,却什么也没抓住。
尽管晋薇说的轻描淡写,宋茵心中却没有办法一样平静无波。看着至亲的生命终结在自己眼前,那真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事qíng,设身处地,她没有办法不去心疼他。
宋茵的杯子端了许久,一口没喝,又重新放回了桌檐。她神qíng有些恍惚,脑子一片混乱。
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陆嘉禾了。
他和她无论从观念到xing格,都相差甚远,本该毫无jiāo集,事实上,就算直到今天,宋茵也并不清楚陆嘉禾为什么对自己特别,这喜欢仿佛是毫无由来的。
按照晋薇所说,陆嘉禾是冷血又残忍的,能不动声色看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溺水。这样的人,放在从前,宋茵一定敬而远之。可现在,内心的qíng感偏向却和理智背道而驰,宋茵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放在陆嘉禾身上,却没有办法讨厌他。
送走了晋薇不久,时间到整点,医生查房。
消炎药水静静流入血管,宋茵在困乏中醒不过来。宋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chuáng尾与医生压低声音说话。宋茵隐约有些意识,有心想要动一动,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挣扎不得。
“……现在不能抽积液,那样虽然消肿快,但是很难恢复。”
“那医生您说怎么办?我女儿学了十几年舞蹈,她还这么年轻,要是出了点什么闪失,她前途就毁了……”
“谁都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出闪失,”医生摇头纠正,“她的qíng况确实严重了一点,关节损伤退变,韧带也需要修补,骨髓水肿,还有伴有关节积液,时间长了,保守治疗不见得能起多大效果,是非得做手术不可的。”
保守治疗便是打石膏固定,任它自由生长愈合,这办法治标不治本,要是有效果,宋茵不见得到现在还躺医院里。
宋母这两天拎着片子跑遍了各大医院,跑断了一双腿,得到的大多是这个结论,时间太长了,保守治疗效果不大。可是动手术,那么大的风险,那么多的不确定因素,稍有差池,宋茵的人生就全完了,叫她怎么敢拿女儿的未来去轻易冒险?
“考虑到病人是学跳舞的,我的建议还是转院,另外预算足够的话,能去国外做韧带修复是最好的……”
之后便是宋母冗长的沉默。
宋茵竖起耳朵等着答案,耳边却又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还有小孩儿的笑闹,那男孩儿是对chuáng病人的孙子。
迟迟没等到宋母的答案,宋茵忽地觉得那笑声靠得越来越近。
“诶——你这孩子,小心撞到人。”宋母眼急惊呼一声,却还是来不及了。
砰一声,小孩的脑袋撞在宋茵chuáng边,愣了几秒,哇一声哭出来,气吞山河。
被动静这一震,宋茵终于得以睁开眼睛。
那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总算消失了,谢天谢地!她深吸一口气,满头细汗。
“醒了?”宋母第一时间上前来,摸摸她的额头,“哪里疼?是不是撞到手了?”
宋茵的手腕刚刚就搭在chuáng边缘输液。
“没事儿。”宋茵摇摇头,拄着chuáng板吃力地坐起来。
chuáng位那边有人赶紧致声歉,低头哄起孩子,整间病房哄乱,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其实自那天绷带解开到现在,宋茵就没有一刻是不疼的。稍微动一下,皮ròu下像扎了千万根小针,她也惶恐,也害怕,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能承受的东西咽回肚子里。
宋父宋母的压力已经够大了,没必要再给她们徒增烦忧。
女儿摇头,却让宋母越发心酸起来,心cháo翻涌,几yù落泪。
宋茵是个乖孩纸,不调皮、不捣蛋,从小不知道给她省了多少心。全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她,上天却偏要叫她遇上这样的事qíng。
“哪里疼就告诉妈妈,会好的。”宋母抬手帮她整理头发叮嘱。
宋茵点头。
妈妈平时极要qiáng,宋茵从未见她红过眼睛,此刻手指给她理完耳畔的碎发,却仓促别过头去。许久才整理好qíng绪,宋母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却收起了东西。
“妈,怎么了?”
“你爸爸留在这边办转院手续,我们换家医院。”
“现在就转过去吗?”
“先住过去,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茵茵,妈妈肯定替你找到最好的医生。”
这便是想要选择保守治疗了,宋茵明白,不到最后一刻,宋母还是不敢冒险。
秋天的云彩灰蒙蒙堆积在一处,低低大片压上来,远方雷声涌动。
雨快来了。
住院部大楼外,宋茵先坐上了出租车,瞧着宋母将轮椅折叠,合上后备箱车盖,这才抬眸望向远处。
未曾想,两天没见的人此刻就在大楼不远处的停车位上,目光落在她上车的方向,对上那视线,宋茵浑身都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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