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找不到。
唐涉深找不到程倚庭。
唐涉深毕竟是唐涉深,在失去程倚庭下落的三个月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一个人。
当唐信被唐涉深一句话“陪我去个地方”,然后一起到了卫朝枫开的那家破破烂烂的麻辣烫店后,唐信忽然眉头狂跳,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破店还是破店,卫朝枫还是那个卫朝枫。
只是主营业务稍微变了变,以前煮的是麻辣烫,现在煮的是面。
没错,我们小卫老板如今转行啦!大踏步地把主营业务上升了一个档次!从“卫记麻辣烫”变成了“卫记面馆”,可喜可贺!
唐涉深明显来者不善,一步踏入面馆就对店里正在端面送茶的几个伙计放了一句话,“叫你们老板出来。”
这句话一出来,连唐信都心沉了一下,忍不住想唐涉深这家伙,这家伙该不会是来砸场的吧?那自己在这场面上的角色岂不是……打手?
唐信想了想,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店外,和唐涉深保持了一定距离。当卫朝枫从厨房拿着锅铲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唐涉深摆明了“我就是来砸场的”唐信则置身事外一副“我和他不是一伙的”表qíng。
开店迎客,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卫朝枫放下锅铲,浮起一个虚qíng假意的笑:“两位老板,又来吃饭呀……?"这个”又“字说得真是无奈极了……
唐涉深沉默着,忽然一个箭步上前,连半句解释都没有,伸手对准毫无防备的卫朝枫,向他柔软的腹部迎面袭去就是一记重手。
突然遭袭,卫朝枫冷不防被这一记重拳抽疼得猫下了腰,足足疼足了半分钟之后,卫朝枫气若游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唐涉深你……"明明先动手打了人,唐涉深却毫无愧色,也根本没有要跟他废话道歉的意思,而是yīn冷地一把上前揪住了卫朝枫的衬衫衣领,连声音都变得十分yīn森,“你好本事啊,神不知鬼不觉,竟敢藏一个人在手里藏这么久。”
卫朝枫的表qíng有足足五秒钟的呆滞,“谁谁?你说谁?”
“卫朝枫,你对别人玩的装傻充愣这一套,今天最好收一收。”唐涉深寸步不让,语气和拳头都没有放软,“说,程倚庭在哪里。”
卫朝枫好半响才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好半响才想起来程倚庭这个名字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卫朝枫简直是,啊,气极反笑。
“唐涉深你脑子进水了吧?”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小卫老板胸中陡然激dàng起一腔正义,“朋友,你正常一点,我只你老婆不见了你着急,你想借我这里砸砸场出出气这一点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污蔑我藏了你老婆这一点是绝对不行的!我还没成家呢好嘛!男人的名声很重要的!你这样一闹,街坊邻居都以为我藏了一个已婚姑娘家在家里,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你让我怎么娶媳妇!我娶不到媳妇你负责吗?”
站在店外的唐信倒是一脸兴味,传闻中这位背景复杂的太子爷九死一生,凭的就是一身浑然天成的演技,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唐涉深哪有唐信那样的好兴致,事关程倚庭,唐涉深早已被卫朝枫这个反应气得毫无耐xing,揪紧他的衣领,左手一记重拳,对卫朝枫这种人只能以bào制bào。
然而下一秒。
卫朝枫神色一收,撇了撇脸,一低头一猫腰,一个滑步转身之际,整个人就这样清清地避过了唐涉深攻击来的重拳,整个过程巧妙而jīng致,行云流水般地就流淌了过去。
身为旁观者的唐信看着这一幕,纵然再淡定也冷不防眼色一深,这人,好俊的身手!
卫朝枫这一招倒像是在唐涉深的意料之中,唐涉深一招失手,也不追加,反而内心更静了一些,仿佛更看清了一些事。
三个月。
绝非短时间。
若非程倚庭身后有人替她摆平了痕迹,凭唐涉深的手腕,怎么可能连一点记录都查不到,有本事,有动机为程倚庭做到这些,是需要深厚背景的,放眼望去,除了眼前此人,再无他人可能。
唐涉深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程倚庭在你手里。”
卫朝枫扶额:“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也许是这么一闹,动静大了,门口聚集的人群也渐渐多了起来,卫朝枫心里叫苦不已,心想唐涉深这尊门神怎么还不走,他还要开店做生意的好吗!
忽然听得唐涉深开口说了一句:“卫朝枫,我跟你做笔jiāo易。”
“啊?”
“我手里有的,你要,我就给得起。”唐涉深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除了程倚庭,程倚庭这个人,我弄丢不起。”
有些人,纵然没有结局,也是要去爱的。
有些感qíng,纵然没有下落,也是要给的。
唐涉深对程倚庭,常常就是这样对待的。
卫朝枫似笑非笑地,看不出一点真心,忽然天真无邪地笑着问了一句:“那,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呀?”
周围一瞬间陷入死寂,四下无声。
这句话一放出来,连唐信都忍不住了,出言警告:“卫朝枫!”
卫朝枫笑笑,摊了摊手,像是在开玩笑,亦真亦假,不露一点真心。
唐涉深反而是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就这么简单?什么时候要?现在么?”
卫朝枫一愣。
下一秒,只见唐涉深直直伸手,面前就是面馆用来煮面的大锅炉,熊熊大火,争相上窜,唐涉深一垂袖口,手势决绝而柔凉,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炉灶内的火光顿时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群鲨,火苗如舌尖,舔舐他的衬衫袖口,“轰”地一声,火光陡然上窜至他手臂。
卫朝枫一颗心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你疯了吗!”电光火石之间,卫朝枫眼明手快,“蹭”地一个箭步提来一桶水,一股脑地往唐涉深着了火的手臂上浇去,浇得唐涉深全身都湿透,连带卫朝枫自己也湿透了一身水。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被烧伤?”
卫朝枫一把拉高唐涉深的衬衫袖口,一股焦味扑面而来,卫朝枫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遇到唐涉深这种神经病兼职三生有幸,“我跟你开玩笑的好吗!把你烤熟了难道我还能把你切片煮面吗!”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唐涉深全然不觉疼痛,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问得一字一句:“你改头换面开面馆,是不是为了程倚庭?程倚庭受不了麻辣烫的油烟味,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
卫朝枫简直是无语了,拍了拍他的肩吧,语重心长:“他说什么,你这种想象力,不去混晋江文学城真是可惜了……”
唐涉深像是终于失望了。
谁都知,卫朝枫表象嬉笑怒骂实则是一个十分硬的人,这种硬,绝不仅仅是说他的秉xing脾气,更是说他的嘴,。卫朝枫是曾经宁愿挨上一刀断几条肋骨动上一场大手术几乎搭进去一条命也绝不透露一份秘密的人,这种人,他不想说,无人可迫。
唐涉深忽然脚步一旋,一言不发地转身,慢慢走了出去,静静地留给卫朝枫一句话。“如果可以,你替我问一句程倚庭,还记得战国时期,松平广忠对淤大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四)
卫记面馆忙忙碌碌,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卫朝枫才发现,一天又过去了。
卫朝枫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破天荒“唉”了一声叹了口气,烦躁的抓了抓头,拎了一份打包好的汤面外卖,骑着他那辆破二手电动车突突地就关店走人了。
电动车一路四平八稳地驶离城区,驶向南部的郊区。这是一片风景秀美的地方,没有了都市的喧嚣,天气渐暖,新芽层叠,远山近水,漠漠如烟。
出人意外地,卫朝枫驾驶者破电动车,一路行驶进了郊外的一座田园式别墅,通往别墅的羊肠小道正前方赫然挂着一个气势恢宏的标牌:“私人所有,禁止驶入。”
驾驶者破二手电动车的卫朝枫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开进去,路过这慑人标牌的时候甚至连眼风都没有扫一眼,堂而皇之地就进入了。
在别墅的庭院里,卫朝枫摘下电动车头盔,抬手抓了抓被头盔弄乱的一头呆毛,就听得一把温柔女孩声柔柔地传了过来,“回来了,卫先生?”
卫朝枫抛了抛手里的电动车钥匙,笑了,“程倚庭小姐,都三个月了,还这么见外呀?”
“啊,是,”她温温和和,从善如流,“小卫。”
程倚庭站在庭院的台阶上,微微挽起了长发,比起数月之前,眼神更明亮,也更清澈了,淡静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曾经受过重伤的人。甚至连卫朝枫这种风月场中走过不沾片叶的男人,都觉仿佛只要看一眼这女孩子,自身的疲倦和苦累也就会变得不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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