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便似贴在耳畔的低语,程如墨像是被烫了一般,手微微一抖,她声音仍维持着冷静:“陆岐然,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大可不必。我这人虽然确实有些孤芳自赏的清高,见不得人人肚子里算盘都打得响亮。但人总是会变,继续这么支棱着锋芒,迟早要叫这社会教训得头破血流。所以你真不必把我想得太单纯,我虽然不图你钱财名分,但绝非真的一无所图……”
她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立即收了话,压低了声音说:“我这里不方便,周六见面再说。”
她刚一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小舅妈手握住门把,笑说:“如墨,过来吃水果。”
程如墨坐着吃了几片苹果,又耐着xing子陪着看了会儿央视的huáng金档,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去。
刘雪芝将她送到门口,嘱咐了几句,“周末你大姨要过来,定了周日晚上去餐馆吃饭,你把时间空出来。”
程如墨“嗯”了一声。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感冒还没好呢,多穿点衣服。”说着拍了拍她的肩。
程如墨裹紧了外套,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
程如墨独自做地铁回去,路上给林苒又打了个电话,问了问qíng况。林苒最终妥协,说是林森这周末就回去帮老太太收拾东西。
程如墨笑说:“你看你们都姓林,多好啊,以后生个孩子,名字信手拈来,就叫林双双。”
“俗。”
“那就林幂。”
“还杨幂呢——对了,你跟陆岐然说了没,他怎么回答?”
“说了,”程如墨望着窗外,“他周六下午到,商量了再说吧。”
“那就好。哎这次居然还让你赶我前面了,最好生个儿子,等我生个女儿跟你结亲。”
“幼不幼稚,你要是也生个儿子呢,他俩搞基你答不答应?”
“答应个屁,打断了腿一起赶出去。”
程如墨大笑,“还现代女xing呢,这点开明思想都没有。”
程如墨将好的坏的qíng况都打算了一遍,觉得再不济也就是做手术。如果乐观点打算,结果未必有想得那么糟糕。她想着先前陆岐然打的那通电话,虽然没说几句,到底让她重拾了一点信心。陆岐然这人,重qíng重义也许未必,但道德感qiáng这一点,倒和她是一样的。
她便也不熬夜了,洗澡了便早早睡去。
然而周五晚上睡到半夜,起夜上厕所,程如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内裤上一看,上面沾了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程如墨吓了一跳,但即便出错,也不可能三支验孕棒都出错,所以这决不会是大姨妈来站岗了。
她垫了片卫生巾躺回去,拿手机去百度,看了各种说法,有说不要紧的,也有说很严重的。她早吓得没了分毫睡意,这会儿只觉得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快亮,她也不敢耽搁,换了卫生巾,立即匆匆洗漱了去医院做检查。
一路过去,肚子疼得她冷汗直冒,丝毫不亚于她每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幸而时间早,路上车少,司机瞅着她不对劲,也赶紧加快了速度。
医院人还不不多,程如墨挂号以后去了妇产科,医生检查之后立即安排着手术: “不完全流产,建议立即清宫。”
程如墨好似给打了一闷棍,霎时懵了,攥紧了手指看着大夫:“怎么会,我……我没被人撞过啊。”
医生语气冷冷淡淡:“不是只有撞击才能流产,内分泌失调,母子血型不合都有可能导致流产。怎么备孕的时候也不仔细做个检查。”
程如墨嗫嚅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颤抖:“一定要做手术吗?”
“宫|颈口都开了,打针服药基本没用了。”
程如墨呆立着,半晌没说话。
医生瞧她一眼,“你有没有家属过来?”
程如墨恍恍惚惚摇了摇头。
医生看着她,“那你现在也等不了啊,等下去出血更严重,休克了更麻烦。”
“我,我打个电话。”
程如墨掏出手机来给陆岐然拨了个电话,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听。她等了两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听。
她又打算打给林苒,但想起来她昨晚就陪着林森回去接老太太了。
程如墨疼得冷汗涔涔,感觉似乎有把尖刀在肚子里飞快地搅动,让她想就这么晕死过去,一了百了。最终,她捏着手机,给陆岐然发了条短信:没了。
第21章 自食其果(四)
程如墨做完手术之后就在门诊躺着休息,留院两小时观察qíng况。她体力透支,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手机响了,摸出来瞧了一眼来电人,按了接听。
她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便听见那边问她:“在哪儿?”
程如墨思维迟滞胶着,一时竟好似没能理解这问句的意思,听见那边又问了一遍,方条件反she般开口报了医院地址。接着听见电话里“嘟嘟嘟”响起来,她便将手机仍旧塞回枕头底下接着睡。
恍恍惚惚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卷入了外戚与皇帝的斗争,她纳闷这梦太时髦了,居然还是古代的,下一瞬便看见一群护士簇拥着一个穿龙袍的男人进来了。都端着枪,一阵噼里啪啦风卷残云般灭掉了外戚。程如墨是外戚这边的,望见大势已去,立即躺地上装死。皇帝政变成功,赶回去登大典去了,安排护士留下来善后。一广场的尸体,护士们挨个得搬去葬了。到了程如墨的时候,护士瞧出来她是装死,正要喊人过来,程如墨跳起来一把抢了她刀子猛地扎进她心窝里,末了怕她死不透,还逆时针旋了三圈。那护士瞪大了眼睛,说:你可真是狠心啊!她气若游丝,这句便话听起来跟鬼片似的瘆的慌。
程如墨脑海里不断回旋着“狠心啊狠心啊狠心啊”……惊出了一身冷汗,一睁开眼睛,赫然望见窗前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穿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这风衣版型很正,衬着他身形格外修长。程如墨少见能将这种样式的风衣穿得好看的男人,一时挪不开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陆岐然却仿佛觉察到她醒了,立即转过身来。
程如墨来不及收回目光,和他视线直直撞上。她下意识想躲开,又生生忍住了。
对视了约有两秒钟的时间,陆岐然平平移开了目光,说:“醒了。”
程如墨仍盯着他,想从他这看似极为平静的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陆岐然也不看她,往门口走去,“我喊医生过来。”
他走出去的脚步很快,步子迈得也大,一只手cha在风衣的口袋里,行走仿佛带着阵凛冽的风。
这种状态,程如墨以前也见过一次。那还是读大学时候做小组作业,有个人到汇总时没能按时jiāo上观察报告,问他进度被告知刚刚开始。陆岐然熬夜帮他做了大半,第二天答辩顺利通过,他走下讲台时,便是这样的神qíng——他生气而又不发火的时候,都是这样。
医生帮程如墨做了检查,嘱咐了一些休养禁忌,开了些消炎药和抗生素,便让她回家去休息。
陆岐然将药单收下了,又飞快出去。过了二十多分钟回来了,手里拎着只塑料袋子。他将袋子搁chuáng边柜子上了,伸出手垫在程如墨背后,将她扶了起来。
程如墨正要从chuáng上下去,陆岐然却伸手往她轻轻一拦,蹲下|身去,将她放在chuáng底的鞋子拿了出来。那是双五公分的粗跟高跟鞋,程如墨去年秋天领了季度奖后买的,穿着非常舒服轻便,如履平地。
陆岐然只看了一眼,便将那鞋子放下,伸手将柜子上的塑料袋子提起来,递给程如墨,“拿着”。
程如墨默默接过,下一瞬便见他又蹲下去,拿手指将两只鞋子勾住了拎起来,一手环住了她肩,另一手从双腿膝盖底下穿过。
程如墨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已叫陆岐然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得差点一声尖叫,立即控制住了。陆岐然往前一走,她觉得自己似乎时时刻刻都要滑下去,立即伸手从他背后绕过来,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
陆岐然便这样抱着她出了医院,一路上不少人侧目议论。程如墨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以这种方式成为众人的焦点,心里生出股莫可名状的骄傲。因靠得近,陆岐然身上浅淡的气息便密密匝匝地绕着鼻息,让她忍不住乱了呼吸。
要换做平时,让她看见了别人这样,必然非要这么嘲笑一顿:戏做得再好看还不是来打胎的和陪着打胎的。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但凡对着别人的好指指点点的,必然是因为自己从未体验过这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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