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起来,陈觉非赶紧摆了摆手,拉着张语诺飞快走了。
姜词拎着袋子,步履缓慢地回到座位上。她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中午休息,想给梁景行打个电话,犹豫数次,还是作罢。
一咬牙,将这事儿从脑海里赶出去,专注于复习。
一晃就是一个月,姜词又抽空找刘原打听一次,梁景行仍然没回崇城。期间,姜词参加了三所学校的艺术考试,崇城美院也在其列。二月下旬,她乘火车去了帝都——中央美院考试时间安排在三月初,她需要提前过去看考场。
今年气温回升早,帝都三月已是天气暖和,就是风大,在外转了一圈,chuī了满头的尘土。姜词看完考场回宾馆,发现楼下的一株桃花开了,空气里浮动着隐约的糙木气息。
考试进行得极为顺利,她八岁跟着陈同勖学画,近十年的功底,应付艺考绰绰有余。出考场时,姜词心里已有预感,绝对过了。只要高考能达到提档线,就能进她梦寐以求的中央美院。
结束之后,姜词陈同勖打电话汇报艺考结果。
陈同勖听完也是与有荣焉,“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
姜词笑道:“还得感谢您的教导。”
陈同勖问她何时回崇城,又说:“你梁叔叔似乎也在帝都,你要没事,抽空请他吃顿饭吧,也算是感谢他这大半年的照顾。”
姜词沉默数秒,“好。”
姜词先回宾馆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擦头发时,瞧见了扔在chuáng上的手机。
这段日子,在她刻意不给自己放松机会的qíng况之下,她几乎已将梁景行彻底剔出脑中。方才听陈同勖提及,才想起今日实则是梁景行的生日。
枯站了片刻,她忽将毛巾往chuáng上一扔,从包里拿出速写本,打开窗户,开始描绘楼底下那株掩映在绿叶丛中的桃花。她画得很快,不过半小时就收工,在素描纸的角落里写了一行字,落上姓名和日期,然后换上衣服跑下楼,就近找了家快递,将画寄回了梁景行崇城的公司。
姜词重回到宾馆,蒙头大睡。
醒来已是夜幕四合,在昏暗的房间里静坐了片刻,姜词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可这记录顶多保存一个月的,与梁景行上一次联系,还是过年的时候。
姜词狠狠咬住了嘴唇,片刻后,舌尖尝到一丝血腥气。
她既然已一无所有,还怕失去什么。
他想逃避,她偏要让他无路可逃。
他想当正人君子,她偏要让他逆行倒施。
房间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幽幽一线亮光,照着她黑沉沉的眼睛。良久,姜词神qíng漠然地抬手将嘴唇一抹,手指按下拨号键。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接通,姜词力图使声音听来轻松,“梁叔叔,你还在帝都吗?”
梁景行惊讶,“你在帝都?”
姜词背靠着窗台,“嗯,参加艺考,今天刚结束。”
“怎么样?”
“还行。”
太久没联系,梁景行低沉的声音听在耳中,似乎有些陌生。姜词垂下眼睑,发现铝合金窗框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rǔ胶,已经凝固了,她伸出手指无意识抠了一下,“梁叔叔,今天有空吗?”
一小时后,姜词再次见到暌违已久的梁景行。夜里风大,他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短款的黑色风衣,凝眸微笑时,神qíng有些憔悴。
姜词飞快跑过去,在梁景行还未出声之前,将他一把抱住。
清冽的气息,带着点烟糙味,满满当当撞入鼻腔,呛得她眼眶一热。
梁景行身影顿时一滞,攥住了手指。
她头发已长到颈间,兴许是刚洗过,还带着浓郁的花香,一瞥之下,只觉得她仿佛更瘦了,恐怕真已不到九十斤。
须臾,姜词抬起头来,坦dàng笑道:“好久不见!”
梁景行便也淡淡一笑,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好久不见。”
两人都是客气礼貌,似开年前的那通争执从未发生过。
姜词退后一步,“陈老师嘱咐我,一定要请你吃顿饭。帝都我不熟悉,你带路吧。”
怀里一时空了,但空气中尚有一缕暗香,隐约浮动,缠绕鼻息,久久不散。
梁景行目光深黯,笑说:“好。”
车开了四五十分钟,到达后海公园附近,梁景行找地方停了车,领着她在胡同里串行。走了约莫十五分钟,停在一家餐馆前面。不大的店面坐得满满当当,露天支了五六张桌子,也都人满为患。
等了片刻,里面总算空出来一张桌子。
梁景行领着姜词进去,熟练点完菜,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转头对姜词说道:“这里的烩羊ròu和烧饼非常好吃。”
店里人多,等了许久,菜才终于端上来。姜词饿狠了,早顾不得什么形象,立即伸手去拿盘中热腾腾的烧饼。
“烫,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姜词烫得飞快撒手,按着耳垂,“你倒是早点提醒啊。”
梁景行乐不可支,“慢点,没人跟你抢。”
烧饼烤得香甜松催,上面洒了一层黑芝麻,词囫囵吞下一整个,转而伸手去拿第二个。
梁景行看她一眼,微微一怔,“你嘴唇,怎么了?”
姜词动作一顿,轻轻舔了舔方才被自己咬破的地方,目光低垂,“天气gān燥,上火了。”
梁景行目光仍定在她唇上,手指点了点自己嘴角,“唔,这里……”
姜词抬眼,“什么?”
“芝麻……”
姜词伸出大拇指擦了一下。
梁景行摇头,“还没掉。”
姜词撩了撩头发,拨到一侧耳后,仰起头,“帮我弄一下。”
日光灯下,她肌肤白若净瓷,鼻尖上浮着一点汗,双颊泛着浅淡的粉色。耳垂上戴着一枚石榴红的耳钉,随着她的动作,一点微光流转,好似燃火烛照。
梁景行目光一敛,顿了片刻,伸出食指,轻擦了一下,飞快收回去,开口道:“好了。”嗓音低沉,带了点哑。
姜词低垂目光,浅笑道了声谢,只当毫无觉察。
第19章 石榴红(02)
·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梁景行送姜词回宾馆,路上问她:“什么时候回崇城?”
“明晚的火车,”姜词看着他,“你呢?”
“我还得待两天……等葬礼结束。”
姜词一愣,“你那位朋友……”
“去世了,大前天。”
姜词立时沉默。
梁景行却似毫不在意,转了个话题,问及她高考复习qíng况。
“还好,一模成绩到一本线了。”
“第一志愿是中央美院?”
“嗯。”
梁景行点了点头,“帝都比崇城发展空间更大。”
姜词一时不再说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梁景行看她一眼,“怎么了?”
姜词回过神,“哦……没事,在想白天艺考的事。”
她另起了一个话题,与梁景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便到了宾馆门口。
姜词没急着下车,伸手将自己耳垂上的耳钉取下来,递到梁景行跟前。
梁景行疑惑看着她。
“今天考试,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这个送给你吧……”她抬头看着他,眼中盈满笑意,“梁叔叔,三十岁生日快乐。”
梁景行惊讶,“你不说我自己都忘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找刘原打听的。”
梁景行哑然失笑,“他倒是什么都说。”
“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姜词拉过梁景行的手,将耳钉放进他掌心。
“送这个我用不上。”
“这可是上等的红宝石,”姜词不自觉地摸了摸空空dàngdàng的耳垂,“前几天在衣服口袋里发现的,可惜只找到了这么一只。把宝石抠下来,兴许还能换几百块钱,总比你那蛋糕贵是不是?”
梁景行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锱铢必较。”
“你要是不喜欢这份礼物,过几天还有另外一份。”
“什么?”
姜词笑了笑,没有回答,忽拉开车门跳下去,朝着梁景行摆了摆手,“梁叔叔,晚安啦!”也不等梁景行说话,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梁景行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深。他手指缓缓收紧,紧捏着那枚耳钉。耳钉上带着针,扎着掌心,他却越攥越紧,薄唇抿成刀刃似的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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