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父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他脸上红肿带伤,显然是被人打过。
苏嘉言犹豫片刻,打断那骂人的男人,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您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吗?”
白衬衫男人斜眼看了看苏嘉言,“你谁啊?”
“我是聂武的朋友,来商量钢管的事。”
“人赃并获还商量个屁!有什么屁话去派出所说!”说着掐了烟就要去抓聂武胳膊。
聂君君立即上前护住聂武,“不许抓我爸爸!”
“滚一边去!”
围观的人顿时求qíng的求qíng,拉人的拉人,拉赵老板有之,拉聂武有之,拉聂君君亦有之,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苏嘉言顿觉头疼,她从未处理过这种纠纷,眼看着着大家qíng绪越来越激动,生怕酿成bào力事件,当下提高声音喊道:“先生!你上面主管是谁?我来跟他商量让他做决定如何?”
大家动作一时停了下来,白衬衫男人愤愤地挣开抓住他的手,“傅家三少爷,你有本事就跟他商量去吧!”
苏嘉言顿时怔住。
是了,煌安地产,又是栖月河刚刚动工的工地,当然是傅宁砚负责,她居然未曾想到这一点。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而君君更是眼神恳切。她忍不住叹一口——倒是把自己弄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出去打电话。”
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城市隐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苏嘉言盯了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半晌,终是按下了拨号键。
傅宁砚声音传来的瞬间她才发觉自己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
“三少,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那边声音清越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苏嘉言大略讲了事qíng经过,“钢管的钱聂武会数倍归还,希望三少能给工头打个电话。”
傅宁砚听完静了片刻,笑问:“宝贝,帮你我有什么好处?我说过,商人总是无利不起早。”
苏嘉言一时哑然,末了轻声问:“那三少你想要什么?”
傅宁砚轻轻一笑,没有答她,径自挂了电话。
苏嘉言握着手机,一时踌躇。大家都等着打电话的结果,她只好收了手机进屋。
见她回来,聂君君立即殷切上前问道:“嘉言姐,怎么样?”
实话已到了嘴边,苏嘉言还是硬生生压下,看向白衬衫男人:“三少等会儿打电话给你。”
白衬衫男人冷笑一声,“缓兵之计这套对我可没有用。”
“是不是计,你等等不就知道了。”她声音冷冷静静,听不出半分qíng绪,白衬衫男人一时摸不准真假,冷哼一声又坐回chuáng板上,“我就等十五分钟,要是傅家三少不打电话,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聂君君偷偷捏住苏嘉言的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苏嘉言却是心急如焚,傅宁砚并未明确答复,她不过是在赌一个五成的几率。况且不久之前他们还产生过龃龉,傅宁砚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或者为了一个泥瓦工得罪自己手下的人。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而赵老板的电话始终没有半分动静。赵老板一直盯着腕上的手表,笑得越发得意。
苏嘉言勉力支撑自己不要露出半分焦虑,然而不知不觉很快十五分钟就到了,傅宁砚始终没有打电话过来。
赵老板收起手机,起身哈哈大笑,“那就怪不得我了。”
聂君君顿时急了,抓住苏嘉言的衣袖,“嘉言姐,不是说那个什么三少会打电话吗?”
“我……”苏嘉言愧疚地看着聂君君的焦急而失望的脸,一时哑口无言。
“人都来了,何必还làng费一通电话。”
——眼看形势一触即发,突然之间,从外面传来一个悦耳而略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苏嘉言惊讶回头,果见傅宁砚就站在门口,穿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身形颀长而面容英俊,一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倜傥的笑意。
苏嘉言顿时松了口气,竟有几分安心的感觉。
白衬衫男人一时也未回过神,半晌才迎上去赔笑道:“三少,你怎么亲自来了?”
“有人为难我的人,我不来有点说不过去,你说是吧,赵老板?”傅宁砚扒开人群走到苏嘉言身边,突然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披到她身上,“下雨天出门怎么也不多穿一件衣服。”
风衣上还带着雨水的湿味,苏嘉言抬眼看去,才发现他的发梢竟也是微湿的,凑近了才听见呼吸有些急促——从医院到这里只花了十五分钟,显然是来得匆忙。她一时心qíng有些复杂。
赵老板脸色一变,然而还是笑道:“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三少的女朋友,失敬失敬。”
傅宁砚笑了笑,不置可否,而是信步走到聂武跟前,“偷钢管的是你?”
聂武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偷钢管。”
傅宁砚挑了挑眉,“你没偷?那我怎么听说是人赃并获?”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chuáng底下有一袋钢管。”聂武忿忿别过头。
傅宁砚将目光转向赵老板,笑问:“赵老板,你怎么看?”
他这笑苏嘉言极为熟悉,三分狡黠三分试探剩下几分意味不明,她陡然心惊,莫非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赵老板也跟着一笑,“既然三少你都亲自出马了,那让聂武把偷钢管的钱补上就算了。”
“嗯,赵老板很是宽宏大量。”
赵老板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偷钢管可以不是大事,不过……”傅宁砚顿了顿,“监守自盗赵老板又该怎么处理?”他转过身来盯着赵老板,目光凛然犀利,声音更是严肃冰冷。
第8章 杀伐决断
赵老板脸色顿时一变,但面上依然带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呵呵一笑,“三少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没关系,我多的是时间让赵老板慢慢听懂——钟凯。”
穿着正装的拿着一只公文包的钟凯应声而入,他脸色和傅宁砚一般沉冷,看着赵老板面无表qíng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赵士德,在煌安地产工作五年,利用包工包料职务之便擅自更换材料,抽取回扣,从中谋利,给煌安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共计348万,又私自克扣拖欠工人工资,给煌安地产声誉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是调查报告,煌安有权针对你的行为进行起诉。”
围观工人未曾想事qíng还有变故,听钟凯说完面面相觑,都低声议论起来。
赵士德霎时之间面如死灰,踉跄一步瘫坐在chuáng板上,过了片刻,他好似突然回过神来,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傅宁砚的左手:“三少,三少我是一时糊涂,念在我弟弟为傅家卖命的份上,千万不要起诉我啊!”
傅宁砚冷笑一声将其甩开,“傅家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上次我哥警告过你,本以为你会有所收敛,现在居然为了私怨随意栽赃陷害,欺男霸女,傅家的招牌不是让你用来为所yù为的!”
赵士德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抱住傅宁砚的腿,“三少,三少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啊!”
傅宁定定看着正前方,面沉如水,任由赵士德痛哭流涕也没有半分动摇。
就在此时,钟凯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完电话,神色突然一慌,凑到傅宁砚身旁低声耳语一句。傅宁砚目光也是微微一变,然而不过刹那,又立即恢复冷静克制的模样。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老的那位五十多岁,面上罩着一股寒意,静静站着便有渊渟岳峙之势,他也不看大家,声音平淡却是不怒自威,“傅家处理一点家事,还请各位暂时回避。”
话音刚落,围观的工人立即作鸟shòu散。聂君君看了苏嘉言一眼,也上前扶着聂武离开。苏嘉言也打算离开,傅宁砚却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她不禁微微一怔——傅宁砚体温低得吓人。
老人看了冷冷看了苏嘉言一眼,“这位小姐,麻烦你暂时回避。”
“嘉言不是外人。”傅宁砚冷声回应。
老人冷哼一声,目光从苏嘉言脸上扫过,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赵士德,又转向傅宁砚,“你让一个长辈对你下跪,看来这几十年的规矩是白学了。”
“我只知道工作上我是上司,他是下属。”
“孽障!如果没有老赵的弟弟,你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父亲,”傅宁砚毫不畏惧地直视老人,“我以为公私分明这一点您理应比我更清楚。我可以为老赵养老送终,但我绝不允许无能的下属进来腐蚀傅家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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