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换了第一套衣服,在助理带领下走进拍摄间。
孙家泽正在调试镜头,见夏蝉出来,笑说:“请过来,我试试打光行不行。”
夏蝉走到他指定的地方,有些拘谨地站着。
孙家泽“咔嚓”按了几下,自己往取景框里看了看效果,又重新去调整两边的反光板。
调好,孙家泽开始指挥夏蝉。
夏蝉面无表qíng,照着孙家泽的指示硬把姿势摆了出来。
孙家泽拍了几张,不满意,但丝毫不见不耐烦,十分细致地引导夏蝉:“不用笑,但面部表qíng再放松一点,看我,好……你很美,不用紧张……”
上午三小时,只拍了两套衣服。
孙家泽一点不着急,说一共给她准备了三天时间,可以慢慢来。
中午,孙家泽请夏蝉在对面的茶餐厅吃简餐。
吃饭时,夏蝉问孙家泽为什么不找专业的模特。
“诚然专业模特表现更专业,但我不太喜欢训练式的表现力。”
夏蝉笑说:“那我就太业余了。”
“业余不代表不好,业余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常常能给我带来惊喜。我过去曾经多次受到模特表现的启发,迸发出新的灵感。”
下午,重回到摄影间。
这次,孙家泽提出想先给她拍两张人像摄影,他认为夏蝉上午表现过于拘谨,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在于对他不够信任。
听他这么说,夏蝉越发紧张。
孙家泽安抚她:“没关系,你现在去衣帽间随意配一套衣服。”
“需要什么样的?”
“随你自己,喜欢的,常穿的,想穿的却一直不敢尝试的。”
夏蝉逛了一圈,换了身衣服出来。
孙家泽正在和助理说话,觉察到摄影间后门打开,抬头看了一眼。
夏蝉换了条齐脚踝的橙红色长裙,上半身套了件墨蓝色的上衣,颈上还裹了一条五彩斑斓带流苏的围巾,又挂了一串珠片项链,脚下是夹脚的拖鞋,还在脚腕子上套了一串贝壳……夏蝉问:“这样穿行吗?”
孙家泽笑说:“行。”
孙家泽让夏蝉站到灯光下,调整镜头,“选一个让你觉得舒适的姿势。”
夏蝉想了想,撩起裙子,在地上坐了下来。
孙家泽也跟着蹲下,说:“就当自拍,你可以随你高兴摆动作。”
夏蝉试了试,仍然有些僵硬。
快门声接连不断,孙家泽问她:“新年过得好吗?”
“还行。”
“收红包了吗?”
“……收了。”王洪韬给的,一千块,非要让她收下。
“你围巾不错,能不能稍微往我这边转一转,让我拍到?”
夏蝉无意识照做。
“夏小姐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英语。”
“出过国吗?”
“没有。”
“……换个姿势,更随意点的。”
夏蝉仍然照做。
孙家泽继续天马行空地提问,全都很容易回答,无须犹豫。
渐渐的,问题开始有些难度,孙家泽便让她不要犹豫,快问快答。
“……谈过几个男朋友?”
“两个……不,三个,”夏蝉顿了顿,“不是,两个。”
“都是读书时谈的?”
“是。”
“对第一个印象深刻吗?”
夏蝉摇头。
孙家泽围着夏蝉,继续不断地按快门,“为什么搭身上这套衣服?”
“……随便搭的。”
“你平常这样穿吗?”
“不。”
“平常穿什么?”
“正装比较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选的这套,是你平常想穿却不能穿的?”
夏蝉点头。
“色彩都很艳丽。”
“是。”
“但你心qíng很灰暗。”
“……是。”
“你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因为没有安全感?”
夏蝉咬了咬唇。
快门声越发急切。
孙家泽又说:“现在有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一顿。
“继续摆POSE。”
夏蝉手指梳进发间,微微低头。
“抬头,看着我。”
夏蝉只得抬头。
“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张口:“……关系。”
“什么关系?恋人?”
夏蝉没答。
“回答我。”
“是……算是。”
“他让你不安?”
“是。”
孙家泽换个角度,“回忆今天之前跟他最后一次碰面。”
夏蝉揪着头发,微微咬着唇,脑袋一下空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除夕,凌晨。
远远的,有烟花炸开的声音,一阵一阵,将夜空照亮。
她立在树影下,盯着贺槐生在栅栏门前挺拔的身影。
她想,只要你发现我,我就再也不逃了。
她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里满是粘黏的冷汗。
紧张和期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贺芩跑过来,将他手臂一挽。
他最后看了一眼,目光从树影下掠过,就这样转过头去,随贺芩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
心里似让人捏了一把,酸得她双眼发涨。
夏蝉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冷声说:“我不拍了。”
孙家泽并未反对,收了镜头笑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夏小姐,我们明天上午接着拍服装。”
夏蝉回到衣帽间,将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提着包,去化妆间卸妆。
抬头往镜中一看,顿时愣住。
自己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水雾。
仿佛经年的雨水,落在晨雾的森林之中。
?
☆、对峙(03)
? 第三天,夏蝉拍完了八套衣服。离开工作室前,孙家泽拎过来一个罩着防尘布的相框,“给你拍的人像写真。”
夏蝉问,“就一张吗?”
孙家泽笑说:“好东西一张就够了。”
夏蝉朝伸出手,“谢谢你,孙先生。”
孙家泽将相框立在脚边,与夏蝉握了握手,笑问:“谢我什么?”
夏蝉没答,只说:“你要是gān不下去这行了,可以改行当心理咨询师。”
孙家泽哈哈大笑,“我修过一点心理学。”
夏蝉那天最初恼羞成怒,渐渐也就释然了。有些话,对亲近之人不便讲,对陌生人反倒轻易能说出口。
孙家泽叮嘱夏蝉酒会的时间,拎着相框将夏蝉送上车。
·
恢复上班之后,王洪韬时常在家里出入,夏蝉觉得不大方便,寻思着再在公司附近租一套房。
周兰虽说不大愿意夏蝉出去住,但也没怎么反对,只让她找房子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被中介骗了。
夏蝉很快找好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价格比她心理预期稍稍贵点,但她急着搬出去,很快就跟人签订了合同。请了搬家公司,一趟搬完,自己又跑了几趟宜家,把该买的都买齐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汽车后备箱里还放着那么一副照片。
她把相框拎上搂,掀开防尘布一看,愣了一下。
照片是黑白,孙家泽一贯的风格。黑白照片在表现人像时,反倒比彩色更有张力。照片里,她侧着头,五指cha在发里,看着镜头,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眼中含泪,将落未落。那过于浓重艳丽的妆容,与这眼中qíng绪形成鲜明对比。张扬与怯弱,自信与自卑,明艳与灰白,热烈与哀伤……夏蝉不大愿意承认这照片中人是她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孙家泽拍得很好。
她把这照片挂在自己卧室里,进进出出的,都能看到,心想,鲁迅先生刻“早”字以立志,她就是挂照片以警醒。
天气渐暖,晴日更多,夏蝉没事就往高尔夫球场跑。
练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开始有些似模似样的,具体成绩不论,起码挥杆的姿势颇像那么回事。
一日,夏蝉总算告别练习场,可以开始正式上发球台了。
她正在休息室里清点装备,便听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夏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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