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爸爸李妈妈从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就开始准备行李,夏季衣服,冬季衣服,夏天被子,冬季被子。
“妈,这些被子学校都有,不用特意带,实在不行学校附近买点就行了。”李拾光无奈地看着李妈妈给她塞了几大包,“去年的衣服我都穿小了,你看袖子都成九分袖了,到时候肯定也要重新买。”
都说二十三,蹿一蹿。
李拾光现在十八岁,个子还在往上蹿。
李妈妈自己会做衣服,她的衣服大多都是李妈妈自己做的,有些是舅舅家的表姐穿完没坏给她的,只有少部分是买的。
饶是李拾光jīng简了再jīng简,还是装了两个大行李箱,还有两个大蛇皮袋的被子。
“妈,真的不用带这么多,你给收拾这些,我也带不了啊。”
李妈妈气道:“我说了让你爸送你,你非不同意!”
“您也不看看家里有多忙?爸这几天又是跑地,又要联系建筑工人,还有店面要扩大的事,店里也离不开他,他哪有时间送我?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马萍和徐清泓呢。”
李妈妈说:“这些都带上,你们这些没出过门的孩子哪里知道出门在外的苦,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在家什么事qíng什么东西都由我和你爸给安排好,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用cao心,等你到了外面你就知道苦了。”
李爷爷李奶奶也从乡下赶到县城,给她带来许多老家的腌制jī鸭鱼之类,还有很多自家腌制的香肠。
李奶奶说:“你们到学校吃的是食堂,食堂哪里是那么好吃的?我和你爷爷都是从吃大锅饭的食堂过来的,稀饭里哪里有米粒啊?全部是水。”
“奶奶,你们那时候是三年饥荒,和我们现在不同了,你看现在谁还吃不饱饭?学校食堂可丰盛了!”
“丰盛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大姨父就是南开大学的,当初下放到我们这里在农场里做劳改,那个苦哟~!”李奶奶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她那个最为穷苦的年代,对食堂的印象就是吃不饱饭,稀饭就是水。
李奶奶抹着眼泪哭道:“你这丫头,从小xing子就慢,你要生在我那时候,第一个饿死的就是你,做什么都不抢。那饭你要不抢,怎么填得饱肚子?你说你填那么远的学校做什么?回头被人欺负了我们都不知道,要是在老家,还能叫上你哥哥你叔叔去打人家一顿。”
李爷爷凶道:“行了!飞飞是去上学,你老婆子哭哭唧唧做什么?”
等他们都消停了,李拾光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李爷爷突然一个人来到她的房间,从他带来的蛇皮袋里面掏出一件老棉袄。
“爷爷,您这是……?”
这个一辈子都不掌家里财政大权的老人,打开老棉袄的里层,一层一层的翻,终于从里面掏出一团用橡皮筋扎好的钱出来,里面全是一毛两毛五毛的,数数竟有九十多块钱。
年轻时候的劳苦让他的一双手gān巴的像老树皮一般,脸上的皱纹也是沟壑丛生,眼睛深深地嵌在眼窝里,佝偻着背,头发花白。
“这钱,你拿去。”他gān瘪如老枯树枝的手将那些他可能藏了一辈子的私房钱递到李拾光手里,脸上层层皱纹舒展开,看着眼前的孙女,露出高兴的笑:“好好学,别亏了自己。”
他笑的特别开心,像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光。
说完这句话,他双手背在身后,又佝偻着背,像完成一件最想做的大事般,心qíng舒畅地悠哉悠哉地往外走。
李拾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爷爷,你别走,你等一会儿。”
李爷爷侧过身子回头,灰暗陈旧的房间内,他脸上的笑容特别的放松舒展。
李拾光将之前去沪市给李爷爷买的大衣拿出来给他:“爷爷,这是我之前去沪市玩给您买的大衣,可暖和了,还有奶奶的。”她又拿出一封用红纸包裹的红包,塞到李爷爷手里:“爷爷,这是我今年拿到的奖学金,您留着,想吃什么就买点,别舍不得。”
李爷爷是个xing子十分含蓄的人,即使高兴也不会哈哈大笑,但是你能够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高兴快活。
他眉眼含笑的接过孙女递过来的衣服,将那红封递回去:“好孩子,你自己拿着,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手里有钱,不慌。爷爷在家里什么都不缺。”
“爷爷,我有钱呢,我也什么都不缺,您拿着,就当我孝敬您的。”
李爷爷不高兴了,将红封往她臂弯里一塞:“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我说不要就不要!”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可出了门,又是笑的一脸开心悠哉的小老头。
他拎着两个大包裹来到客厅,装作很不在意的将其中一个包裹扔给李奶奶:“飞飞给你买的。”
李奶奶一听是孙女买的,高兴的都合不拢嘴,急忙打开看是什么,嘴里却说:“这孩子,又乱花钱,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时候入土都不知道,给我买什么?她年纪轻轻的,给她自己买点多好。”
可那脸上的笑啊,比外面的艳阳还要灿烂。
房间里坐在chuáng上的李拾光看着眼前一叠皱巴巴的一毛两毛的钱,有些已经很旧很旧了,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爷爷将他一辈子存的私房钱从老棉袄里抠出来的一幕。
家人对她越好,她越是自责愧疚于自己前世的任xing不懂事。
这些钱她都没有带走,而是用她那天买的相册,将这些皱巴巴的钱币一张一张的摊开,夹在相册里面。
里面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是家人对她满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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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徐清泓、马萍约的一起,三人买的卧铺,由于是一起买的,都在同一车厢。
等到出发那天,李妈妈拿了个袋子,给她装了二十多个茶叶蛋,各种零食塞了一大包,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李李爷爷李奶奶从老家带回来的土特产和野味,这些是村里族长他们让她给京城的族爷爷捎带的,让她去京城拜访族爷爷的时候,给他捎过去,都是族爷爷年轻时候爱吃的东西。
李拾光囧,族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能吃得动吗?
她其实对族爷爷一家并不陌生,主要还是托了谢成堂的福。
谢成堂是属于见到关系就能攀上去的那种,他利用她爸和李六叔的关系攀上李六叔,又踩着李六叔和她的关系攀上族爷爷。
族爷爷八十多岁,基本不管事了,他也并不是真的去让老爷子做什么,只是打着他的旗号进入那个圈子而已。
可那个圈子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她嗤笑了一声,所以他攀上了族爷爷的外孙女,成了族爷爷外孙女的姘头。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一阵翻腾,qiáng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再去想这些糟心的往事。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族人的心意,她自会送去,但是那些人,除了族爷爷,她是一个都不想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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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成堂骑着摩托车经过汽车站门口。
他气李拾光狠心绝qíng,可总是不自觉的经过这里,期望她从车站走出来,两人来个偶遇。
他会骑在拉风的摩托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脸láng狈的拎着行李走出来,如果她求他,不,只要她向他道歉,算了,她那个脾气哪里会道歉?只要她不要再说那些绝qíng的话,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帮她拎行李,送她一截。
将她送到学校也行。
想到李拾光,想到喜欢的女孩如此优秀,省状元呢,他就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唇,与有荣焉。
可是他一次一次的经过这里,早上从这里慢慢驶过,晚上从这里慢慢驶过,甚至会故意绕更远的路去省大校门口,始终不曾遇到过她。
他停下车,等十分钟,就等十分钟,让她看看他座下的摩托车,让她将说他配不上她的话收回去。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车站出口,忍不住胡思乱想,她不会从别的出口走了吧?
他发动摩托车,绕着汽车站,一圈又一圈,始终不曾遇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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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拾光买的是下午三点的火车票,几个家长将孩子们送到火车站,意外的是,这次大家终于见到了徐清泓的母亲。
徐清泓的母亲是个气质gān练气场非常qiáng大的女人,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一身这个年代常见的深蓝色衬衫,黑色高腰裤,黑色粗跟皮鞋,衣服上连皱褶都很少见,被熨烫的一丝不苟,面容十分严肃。
看到马父和李父的时候,她只矜持地客气的点了下头,倒是面对李拾光的时候,她面容柔和了一些,微微笑了笑,主动打招呼道:“你就是李拾光吧?我们的省状元,多次听到我们家清泓说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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