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手垂下来,找到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低头察看摊上的水果,问:“这些是富士苹果吗?”!
“唔……是吧。”
我正在享受这一刻的幸福时光。
沥川回来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下意识地倚向他的胸膛,下意识地聆听他的心跳。我们的掌心都有汗,湿湿地绞在一起,刹那间我猛然一怔,身子不禁晃了一下。
“怎么了?”他一把扶住我,“不舒服?”
“不……不知道。”我靠在他身上,冷汗湿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你?”他拧起眉头,“大白天做了一个梦?”
“对。”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我们俩站在一起……买苹果。”
他沮丧地看了我一眼,确信我说的是人话而不是鬼话,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终于又闭了嘴,只是紧紧地搂住我。
老板娘过来打招呼:“两位早!这是刚到的红富士,又大又新鲜,想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老板娘的个头是我的两倍不止,穿着鲜艳的毛衣。手指上带了一排金戒子,胸前还挂着一条沉沉的金项琏。
沥川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大的:“可不可以只买一个苹果?”
老板娘愣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这个挺大,我得称一下。算了,两块钱你拿去吧。”
他掏出钱包,递给她一百块。
“哟,这么大的票子?你们都没零钱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那劳驾替我看着摊子,我去找人换一下。”
“没问题,不着急。”
她去了老半天,我也不说话,仍然倚在沥川的身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沥川低声问:“Honey,你的梦做完了吗?”
“没……还没呢。”
“行了小姐,你刚才的表qíng够拍一个言qíng剧的片头了。那,就是这个样子。”他做少女捧腮憧憬未来状。
我被逗笑了:“是吗?不会吧!我有那么绝望吗?”
沥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深深叹息:“God. Wha t have I done to this woman——(上帝啊,我对这女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作色要怒。
他赶紧说:“今天晚上我服务。”
老板娘将一大把零钱找给我们。
“劳驾,这里有水池吗?我得洗洗这个苹果。”沥川问。
“店子里有,你不方便,让她去洗吧。”老板娘盯着他的腿,眼光和话都很直白。
“不不,当然是我洗。”
沥川去店里洗苹果,我留在摊前等他。老板娘半笑不笑地打量我:“你男朋友真照顾你。”
“是啊
“他长得真不错。”她又说。
4 “同意。”
“你会嫁给他吗?”她突然问。
“会。”
“你父母会同意吗?”
这个答案很复杂,简而言之:“会。”
她忽然掏出手绢抽泣:“以前有个男人也对我这么好,我为了钱嫁了别人。呜……呜……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
我赶紧拥抱她。
. 她在我身上号啕大哭了十分钟,泪水淋湿了我的衬衣。
沥川拿着洗gān净的苹果站在旁边,觉得莫名其妙,只得给我打手势,用英语问:“What happened?”
我无奈地看着他,细语低声,安慰那个伤心的妇人。
末了,她qíng绪终于稳定,我们跟她握手告别。沥川将苹果塞到我手上:“两个女人就是一个言qíng片,不管认识不认识。——昆明,你真是个qíng感丰富的城市!”
“别这么说,人家只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把这苹果吃了吧。”
“好好的吃什么苹果?”
“这不是让你在路上有点儿事gān吗?”他笑,“不然你尽做白日梦,迟早要掉进沟里去。”
东街的超市沥川回来之前我经常去,主要是买方便面。沥川回来之后,我就再没去过。因为他喜欢早上买菜,说早上的菜新鲜。他还学会了做面食,从网上下载了一大堆菜谱,给我做过一次生煎包子。
我们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沥川的营食清淡,控制得非常严格,而我的口味很重,无辣不欢。为了让他不必每天特意做一份只有我才吃的菜,我也学会了清淡。可他执意要买些辣椒。就是那种四川人喜欢的海椒。
结果在卖辣椒的地方,沥川被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婶拦住了。
那人先是站在一边打量沥川,过了一分钟,表qíng严肃地走到我们面前。
我觉得大婶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想来想去没认出来。
但大婶一脸悲痛的神qíng还是把我们怔住了。
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问道:“小兄弟,那边的qíng况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沥川提着一包辣椒,看着她,有点摸不清头脑:“大婶,您说的是……哪边的qíng况?” “汶川啊。你刚从灾区回来吧?那边重建的qíng况如何?我们居委会捐了一大车冬衣。我一个老婆子也帮不上大忙,就捐了五百块钱。我老家是四川的啊,我的一个侄儿也残废了,作孽啊……他岁数和你差不多,还没娶上媳妇哪。小兄弟,看你jīng神这么好,恢复得挺不错哟!”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立在那里,石化了。
沥川啊沥川,你为嘛一定要买那个辣椒让人家误认你为四川人咧。
那场地震,沥川当然知道,我们也都捐过款。我这才想起这位大婶就在居委会工作。那时我的户口在北京,还在她那里办过暂住证呢。
我瞅了瞅沥川,他的表qíng很古怪。那种你只有在外国人身上才会看见的尴尬的神色。
沥川看了看我,向我求救,我双手一摊,爱莫能助。
我能说什么?难道我会说大婶您认错人了,这位兄弟的残疾不是因为地震,而是因为得了癌症?
这样说肯定不会吓倒她,但肯定会吓到我。因为我对“癌症”两个字十分过敏。如果能够,我愿意一辈子也不提起。
僵持几秒,沥川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很大方很慎重地伸出手,和那位大婶握了握,很真诚地对她说:
“大婶,谢谢您的关心。我代表灾区人民感谢您。”
结婚后六个月,沥川的健康状况渐趋稳定,开始恢复工作。我们仍然住在昆明,沥川每周会有两飞往北京打理CGP的业务。但他的大多数设计稿是在昆明的家中完成的。我所属的翻译公司业务也很繁忙,笔译减少,口译的任务却加重,亦频频出差
结婚后,我同事们都以为我会放弃工作做个全职太太,我一向做不惯闲人,沥川亦表示我尊重的选择。
那年七月,沥川应邀去意大利西西里岛参加个建筑师的年会。在此之前他先赶往瑞士完成个商业中心的设计案。我则因为公司接个政府旅游团无法抽身,我们于是整整分别了两个月。旅游团的任务刚结束,我便请两个月的长假回瑞士。彼时沥川已jiāo完图纸在西西里开会,他在吩咐他父亲的司机费恩来机场接我,让我家中等待四天,他开完会立即飞回来相聚。其实他很想偷溜,可是他的报告偏偏安排在最后一天,而且几位难得见的合作伙伴一听他“出山”,纷纷请他吃饭,他实在无法抽身。
苏黎世机场没什么大的变化。
飞机准时到达。我为了避免等行李,只带个最小尺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的手提电脑、未完成的译稿和几本刚刚上市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家里什么都有,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
过关顺利,我在出口处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费恩,没看见他。眼前站着清一色的瑞士人,我有记不得费恩的长相。
蓦然间,我却发现一张中国人的脸。
那眸子本来是漠然的,一见到我,笑意便如一杯水满满地漾出来
居然是沥川!!!
我惊讶地飞奔过去,扑到他身上。
他将我用力一搂,在我额上重重地吻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这是什么旅游团啊?晒得么黑?”
“不能用黑这个词,得用麦色”
“好吧,晒得这么麦。”
“王先生,麦不能做形容词——”我打趣。
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系着一条细细的银灰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大约是开会的缘故,他穿着假肢,只拿了一只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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