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越说越怒,直接下了讲台,一边训斥,一边就往她的位置方向走过去。
到了近前,还气得重重喘了一下。
孟佳妩美眸瞪着他,隐忍道:“法律都允许大学生结婚了,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你还懂法律?”李教授都气笑了,“法律允许,那是在不影响学习生活的前提下,自尊自爱遵守规矩的前提下,不是像你这样,毫无规矩教养,拿生命当儿戏,满脑子qíng爱,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qíng爱就是耻rǔ啊?”孟佳妩一挑眉,“那您怎么出生的?估计您也没有老婆孩子咯?”
“孟佳妩!”
李教授气得哆嗦,伸手指着她,气急败坏道:“教书几十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生,现在出去,以后别进我的课堂。”
“你以为我想来啊?!”孟佳妩也怒了,一抬手挥了书,转身就走。
对上江卓宁深若幽潭的目光了。
愣了一下。
江卓宁一双眼睛长得好看,单眼皮,略显细长,却因为眼眸深邃,瞳仁漆黑,没有一丝女气,只能让人觉得gān净俊秀,想亲吻。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目光,深不见底,平静到完全看不出喜怒。
生气了吧。
从她一开始问话就生气了,在他和教授的针锋相对里,一步步,到了眼下这般地步。
薄唇都已经抿成一条凌厉的线条了。
孟佳妩也在爆发的边缘,她只怕,继续留下来,继续对峙,她会说出更让所有人下不台的话。
她是没规矩,从小到大,因此训诫她的老师不在少数。
当然——
被她气疯,甚至被气得拒绝上课的老师都不在少数。
她的确少教。
孟庆那么多孩子,管不过来嘛。
一向都是放养政策,出了事就拿钱摆平,也就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一个女生跳楼的事,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她一顿,让她少惹事。
可——
如果不惹事,她还实在不晓得该gān嘛了。
再说,那件事错处也不全在她,那个女生全校第一又如何?全校第一就一定完美优秀吗?全校第一,就可以私底下贬低鄙夷她啊,以为她是谁?!
感qíng的事qíng原本就是你qíng我愿,她那个男朋友,她想要,只需要勾勾手指而已。
也就那个女生看不开,一崩溃就跳楼了。
与人无尤。
孟佳妩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了紧,看着江卓宁,抿唇道:“让我出去。”
江卓宁腾一声站起来,扯着她手腕就直接到了楼道上。
冷声道:“道歉!”
孟佳妩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这意思,要她给李教授道歉?
凭什么啊。
到底是谁过分了?!
他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她没爆发,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孟佳妩梗着脖子,一字一顿道:“我、不!”
“我再说一次,给李教授道歉!”江卓宁一字一顿,每个字,也都好像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样。
李教授为人传统古板,教学认真严谨,xing子板正严苛,虽然有时候不近人qíng,但是总体来说,已经算难得的一心做学问的老教授了。
和……
江卓宁突然觉得,他和自己的父亲,其实有点像的。
想到这,他也就失神了。
孟佳妩看着他,眼见他突然安静下来,幽深的目光里茫然一闪即逝,也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李教授却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出去。”
江卓宁松开了她的手。
孟佳妩一咬牙,直接出去了。
她一走,江卓宁又回过神来,只觉得窒息。
满教室同学的眼光,已经让他无法呼吸了,就好像开学点名的第一次,不,比第一次更甚,第一次他是白的,孟佳妩是黑的,他们对立,先前毫无瓜葛。
眼下这次——
他和孟佳妩是一体的,孟佳妩就代表着他,他似乎,并不代表孟佳妩。
他在所有人眼中,大抵是一个……
江卓宁胡乱地想着,却根本无法想象,他在别人眼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以前从不关心这些问题,做好自己就行了。
第一次,头疼yù裂。
不愿意久留,他也想出去透气了。
江卓宁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下意识往出走。
李教授却不像某些挺宽容的年轻老师,粗粝的大掌直接扣住了他的肩头。
江卓宁一愣。
李教授叹口气,惋惜道:“你在学校这样,江老他,知道吗?”
江卓宁停了步子,狠狠愣了一下,如遭重击。
“坐下上课。”李教授严肃地看他一眼,撂下四个字,转身去讲台了。
江卓宁薄唇颤动两下,看着教室门的方向,一侧头,又对上边上两个女生同qíng的目光了,他迈开步子,面无表qíng地坐到了自己位子上去。
李教授认识他父亲?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直反复,他一时间无法冷静了。
是了,文学圈也就那么大。
李教授是云京大学新闻学教授,国内新闻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时常被邀请去华夏台做专业xing访谈,难保,就不会认识他父亲了。
他竟是从来未想过。
和孟佳妩在一起,是因为一个承诺。
孟佳妩跳楼,他实在头疼,说了她能不死就在一起。
潜意识里,他认为她肯定不会跳。
每个人就那么一条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那样不爱惜呢。
孟佳妩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他当时惊惧震惊兼而有之,哪里有机会,想到他的父母呢?
他要如何面对?
他和孟佳妩,要如何面对?
她这样行动随心、肆无忌惮的xing格,如此这般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作风,从不顾及他人的随心所yù,以及,随时随地,乐意了就要亲热不顾场合的言行举动。
她倒是敢爱敢恨、畅快肆意了,哪里想过他呢?
她不在乎,他却在乎。
哪怕有一段时间沉浸在爱qíng里,不那么在乎,可总体来说,他还是非常在乎的。
眼下这样——
他不但困扰,还觉得羞耻。
他以前觉得,孟佳妩这人,迟早凝固成他胸口的朱砂,她带来的眩晕火热,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可以燃烧他的四肢百骸。
现在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一堆灰烬残骸。
孟佳妩就像火焰烟花,那些东西,本身是需要木柴炭火硫磺纸屑做燃料的,一瞬间照亮天空的欢愉làng漫之后,留下的,也不过遍地灰烬而已。
盛放的时候,浑然忘我,盛放之后,那些垃圾,就算清理,印记还会在地上留几天。
黑点斑驳,又难看,又难堪。
盛放的时间只有几秒,清理的时间却需要很长。
这对比,多像他的这一场爱qíng啊!
欢愉伴随着烦恼……
激qíng稍纵即逝,留在心头无法磨灭,为了这几秒钟无法磨灭的欢愉,他需要付出更多更多的时间,去应对欢愉之后的落寞和残骸。
更糟糕的是——
所有人都看到这一瞬的盛放,他的家人却可能要和他一起,去清理应对这一地灰烬。
孟佳妩搁在桌面的一只手忍不住握紧了,握紧,再握紧,重重地抵着桌子,凸出的骨节甚至发出咯吱的响声,那响声落在耳边,虽沉闷,却好似惊雷。
他心神百转这工夫,李教授已经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满教室更显安静寂寥了,好像没有人。
李教授目光环视一周,没上课,而是声音缓慢开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学生来学校,首要任务,就是学习。当然,有的学生说了,法律都允许大学生结婚了。没错,法律是允许大学生结婚了,可影响学习就是不对。你们还很年轻,年轻人最重要的事qíng,就是奋斗,努力钻研,将来成为社会和国家的有用之才。在此之外,更要长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一颗严谨求学的心,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爱qíng观……”
李教授端起桌面上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振聋发聩,“孟佳妩这样的学生,放在学校里,那就是最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差生,将来进了社会,也必然游手好闲一无是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残轻生就是不孝!一个女孩子,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更何况其他人?什么是爱qíng?那必须是让人变得更好的东西。但凡能伉俪qíng深、举案齐眉、相伴到老的爱qíng,都必须建立在两个人思想觉悟高度一致的基础上,才能稳固、平等、长久!高境界的爱qíng,追求灵魂共鸣,我国古代才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的凄美故事,哪怕身死,爱qíng也是永存的。现在有些年轻人,谈恋爱追求刺激轰动,好像万人瞩目了,就是多了不起的事qíng,那纯粹是扭曲的价值观和享乐主义思想在作祟。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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