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深示意她躺回去,她不肯,就靠坐在了chuáng沿边上。
女佣送上茶后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依稀能听到前头传来的锵锵之声,显得房里越加静了。
“身体不好,还撑着唱什么?怎么样了?医生来看过了吗?”徐致深站在屋子中间,两道视线投向她,语气温和。
油亮长发顺着小金花一侧隆起的胸口垂到了腰间,电灯huáng恹恹的光在她头顶斜斜照了下来,白白的一张病脸,却凭添了几分平时鲜活时没有的楚楚可怜之感。
“前天就来了,晚上也是和你前脚后步……”她的嗓子有点沙哑,“中医西医都瞧了,就知道说我身体虚,乏力,叫我多休息。”
徐致深点了点头:“没大事就好。刚才我跟管事的说了,明天挂牌出去,换人唱你的场,你好好休息吧。”
“那怎么成!”小金花摇头,“那么多老票友,就是冲着我的戏来的,都还买了票……”
“你身体要紧。不乐意的让他们退票,戏院的损失,我来补。”
小金花凝视了他片刻,手扶着chuáng栏,慢慢站了起来,来到靠墙的一只金漆彩绘五斗橱柜前,取出一个放着雪茄的烟盒,打开,递到徐致深的面前:“抽吧。我知道你喜好这牌子,就存了一盒在这里,这是新的,前些时日刚买的。”
徐致深微微一笑:“我老早就不抽这牌子了。往后不必给我留。”
小金花一怔,托着烟盒的手,在半空停了一停,慢慢地放了下去。
他双手cha进了裤兜里,“这里也清静,既然你身体没大碍,那就最好,你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转身朝那扇门走去。
小金花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快步朝他走了过去,从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之上,闭上了眼睛。
“致深……你就不能留下,陪我一晚吗……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妄想自己不能想的。但是这些年,你虽然不要我了,我身子却一直都是gāngān净净的。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个重qíng重义的汉子,否则你早可以弃我于不顾了。我也不求别的什么了,日后你要是娶妻,我绝不会给你添任何的麻烦,我只求你有空,能偶尔来我这里看看我就好……我真的爱你……”
眼泪从她的面颊上滚落,声音颤抖。
徐致深停了一停,拿开了她圈住自己腰身的手,转过了身,神色平淡:“你既然了解我,那就应该知道,我向来最是容不得人设计拿捏我的,无论在哪方面。之所以还顾你到现在,是因为当初并无jiāoqíng,你却冒着被清廷视为同党的危险掩护过我。刚才不像是你应该说的话,我知道你很明理的,所以,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
“还有……”
他看了眼屋子里摆着的几簇鲜花。
“你的仰慕者不少,要是有合适的,你还是尽早为自己的终身考虑为好,不必再在我这里蹉跎光yīn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转身,开门而去。
小金花怔怔立着,嘴唇微微颤抖,半晌,身影一动不动。
……
这几个晚上,徐致深最迟也不会超过十点回来。
今晚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还没回,也没往公馆打电话jiāo待什么。
甄朱躺在他卧室的chuáng上,睡不着觉,gān脆去他书房拿了本厚厚的世界书局出版的现在最权威的汉英辞典,趴在chuáng上,一边翻着消磨时间,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声音。
到了十一点半,听到楼下仿佛起了动静,急忙下chuáng出去,打开门,看见徐致深上了楼梯,正朝卧室走来,就靠着门,双手背后,笑眯眯地等在那里。
徐致深两只眼睛盯着她,加快脚步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抱起她,关了门,把她压在门后,低头就是一阵亲热。
甄朱吃吃地低声笑,扭着身子,躲不开,被他直接弄到了浴室里,陪着他又洗了自己今晚上的第二个澡,再被他抱回到了chuáng上,放下她,拍了拍她的屁股。
甄朱没办法,撅着嘴,只好照他意思趴在那里,被他从后弄的快要虚脱了,最后可算躺平了下去,他把她抱在胳膊里,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千字文学完了?又开始学洋文了?”
辞典其实也是甄朱故意留在chuáng头柜上的,就用英语说道:“我爱你。”
徐致深嗤的一笑,睁开一双因为刚刚得到了极度的满足而显得神采奕奕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拧了下她红扑扑水润润的面颊:“小丫头片子,哪里学来的,和我来这套?学那么多gān什么,想爬我头上去?”
甄朱躲开他的手:“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说吧。”
他的手改而抚她后背,闭上了眼睛。
甄朱抱住他的腰,下巴颏支在他的胸膛上,望着他英俊的脸庞,说道:“我今天去约翰逊医生那里,得知英商公会要招一个中方工作人员,类似于面向国民的一个简单岗位,对英文要求不高,简单的日常听说就可以了,我很有兴趣,就请医生推荐我,医生帮了我很大的忙,那边看在医生的面上,也同意用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脸色。
徐致深睁开了眼睛,眉头皱了起来,神色诧异。
甄朱急忙抬手,抚摸他的眉头:“你听我说。我父亲是前清的进士,你应该也知道的。我小时候,他在北京做官,从事的就是洋务,他思想也开放,向往西方制度,就是因为这样,后来才被同僚陷害,扣上和变法党私通的罪名给下了狱。我跟我父亲在北平住的那几年,家里曾请过洋人教过我哥哥英文和格致,我哥哥不感兴趣,我那时却很感兴趣,在旁听记,学了些,我记xing好,到现在还没忘,加上前段时间,从训练我语言的医生那里也学了不少,他都夸我有语言的天赋,不但说话恢复的快,学英文也进步快,我想着,你整天那么忙,我在这里也没事,不如就去那里做做事,既能学东西,长见识,也算是打发……”
“不行!你找什么工作?我养不了你?”
甄朱还没讲完jīng心准备的游说之辞,徐致深就断然否决了,一脸的不快。
甄朱其实也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他比想象中还要不客气,咬了咬唇,拿开他搂住自己的那条胳膊,转过了身,躺下去背对着他。
徐致深转脸,看了眼她朝着自己的一片雪背,靠过去啃了一口,甄朱躲开,不让他碰,他想了下,将她qiáng行抱到了自己胸膛上,语气放缓了,哄道:“外面那么乱,你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做什么事?我事qíng本就多了,整天焦头烂额,你总不想我还要为你提心吊胆吧?听我的,别想这些,在家待着就好。”
他想了下,又说道:“这些天我忙塘沽的事,过两天又是督军五十大寿,确实没多余时间陪你,知道你没意思,等过了这阵子的忙,我要去趟上海,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玩儿,怎么样?”
甄朱心里郁闷,只是对着他这样软硬兼施的态度,她也实在没法qiáng行不顾他的反对坚持去做事,怏怏了片刻,转念一想,这次机会放弃了,虽然有点可惜,但以后也不是没别的机会了。既然他这么qiáng烈反对,要么先不去做事也好,先给自己的“英文”水平来个缓冲时间,以后要是再有用到的地方,至少不会太过突兀。
在他目光注视之下,她终于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徐致深显然非常满意,摸了摸她的脑袋,亲了亲她嫣红的小嘴:“乖。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不疼你,我疼谁?”
第66章 红尘深处
第二天, 怀着一丝难言的心qíng, 甄朱给乔治道森打了个电话, 向他道歉,说自己因为突发qíng况, 不能去他那里做事了。
“薛小姐,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但能冒昧问一声, 你大约多久能够解决事qíng?如果时间不是很久,我想我这里是可以为你保留的。”
甄朱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为免耽误您的事qíng,所以今天打电话告知您这个qíng况。”
那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谢谢薛小姐告知。如果日后你决定再出来工作, 可以联系我。”
甄朱向他道谢,挂了电话。
隔两日, 张效年的五十大寿到了,徐致深一早就走了, 说晚上回来应该会很迟, 让甄朱不必等他,早些去睡觉。
甄朱揉着困乏的眼睛起chuáng,送他出了门, 目送他的汽车驶出那扇大铁门后,回来独自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环顾四周, 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52书库推荐浏览: 蓬莱客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