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掌上娇_蓬莱客【完结+番外】(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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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姐,你怎么也要出来找房子住?”

  唐小姐知道她是徐致深送来的,未免感到有点好奇。

  甄朱解释说,她只是徐先生老家里的族人,能来看好病,就已经非常感激了,虽然徐先生十分慷慨,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叨扰徐先生,所以决定搬出来做事。

  唐小姐深以为然,对她自然也不可能怀疑,因为自己要上班,就把地址和门的钥匙立刻给了她,让她自己找过去,说还有个小点的房间空着,之前的人搬走了,她今天就可以搬进去住。

  甄朱问房租,得知总价一个月五元。

  “租界外头,要是这样的价格,不知道住的有多舒服,到了租界里头,就只能住旧平房了,房东还一个劲地嫌租便宜了,没办法,就是看重这里离医院近,治安供电供水,都比外头要好……”

  在唐小姐的抱怨声中,甄朱给了她两元五角。

  唐小姐忙推脱:“你的屋子比我小,照理不用和我平摊,多少给点就好了。”

  甄朱坚持,唐小姐也就收了,想了下,说:“我还有多余的脸盆热水壶和铺盖,零零碎碎,从前是我妹妹用过的,你要是不嫌弃旧,我就借你了。”

  甄朱向她道谢。

  去掉这笔钱,她身边就只剩两元了。

  来这里后,她的一切都不用自己cao心,但徐致深好像也从没想过给她零花钱傍身以备不时之需。这点钱,还是当初离开麻油铺的那个晚上,她的哥哥薛庆涛送她走时,瞒着白姑从他平时藏出来的私房钱里分给她的,一共五元。之前她陆续花掉了一点钱,现在去了房租,还剩两元。

  好在现在的一元钱还是很值钱的,一个银元能买差不多三十斤的好大米,抠着点花,勒紧肚子,勉qiáng应该也能撑些天。

  甄朱接了钥匙,按照唐小姐给的地址,来到开滦胡同,找到房子,开门进去。

  一道狭小的走道,两间平房,左边那间大些的是唐小姐住的,右边那间小的,抹了灰白泥墙,地面是斑驳的水门汀,空间bī仄,墙上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但现在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甄朱就已经很满意了,非但没有失望懊恼,反而吁了一口气,放下箱子,打扫了下,立刻就出门,来到附近的电话局,给乔治·道森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道森本人。

  他还记得甄朱。或者说,那天来面试的这个年轻女孩,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得知她已经解决了事qíng,现在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去他那里做事,他十分高兴,立刻说道:“太好了!我这里完全没问题!如果可以,你明天就来上班。”

  甄朱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去,再次向他表示谢意,从电话局出来,找到一家旧衣铺,在那里买了一套适合做事的衣服,再购置了些别的必须的日用品,就回了租住的地方,为明天上班做着准备。

  这个晚上,她躺在这间狭小出租屋里的硬木chuáng上,在褪色的日本标布窗帘外漫进来的一道路灯的昏huáng光照中,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huáng包车夫拉着车飞快跑过时发出的踢踏踢踏脚步声,失眠了半夜,到了下半夜,才合上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三生三世,于感qíng,这一辈子的她,原本应当更加谨慎,老练,得心应手。

  但是她却把一切都搞砸了。是她自己搞砸的。

  三世又能怎样。除了一颗爱的更多的心,她依然还是最初那个在感qíng面前不愿收敛的自己,一时忘qíng,为爱所驱,结果却如飞蛾扑火。

  这一辈子的徐致深,他的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而她来的太迟了,已经没有多少位置能够给她了。

  现在她只能先后退,离开,慢慢地疗伤,等待自愈。

  幸好,留给她的,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很长。

  ……

  公馆里原本就总时时显得寂寥,今早从甄朱走了后,连德嫂仿佛也无jīng打采。

  晚上,徐致深从外归来,看到她一人团坐在空旷角落的一只椅子里,昏昏yù睡,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急忙跳了起来,叫了他一声。

  徐致深径直上了二楼,推开卧室的门,开了灯,目光习惯xing地朝着chuáng的方向看去。

  那张宽大的chuáng上,铺着雪白的,看不到半点折痕的chuáng单。

  chuáng上空dàngdàng的。

  徐致深在门口停了片刻,走了进去,浴室出来,发梢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滴到他敞着的睡袍衣襟和宽厚紧实的肩膀上,他习惯xing地弯腰去拉chuáng头柜的抽屉,手碰到把手,仿佛想起了什么,在空中停了一停。

  他慢慢地直起身,信步踱到了那扇开着的窗户前,站在那里,朝外眺望而去。

  站在这里,从一楼大厅出去直到大门,视线一览无遗。

  他望向此刻漆黑的铁门方向,眼前浮现出今早那个一直躺在地上的信封和那个提着只箱子、翘着小下巴,头也不回走出铁门的背影。

  王副官在傍晚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她今早出门后,先去医院找了护士唐小姐,仿佛和她合租,住的地方是开滦胡同的一间旧平房,环境并不好,随后去电话局打了个电话,还去了趟旧衣铺,看起来,手头应该十分拮据。

  最后王副官还小心地问他,要不要去将她接回来。

  徐致深靠在窗边,呼吸了一口带了秋凉的夜风,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敢断言,她身边没几块钱。

  等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川西乡下,她自然就会明白,什么才是对她最为有利的选择。

  他等着她自己哭着鼻子回来,求他。

  ……

  第二天,甄朱早早来到了位于使馆里的英商公会,开始工作,一开始是试用期。

  她聪明,勤奋,沟通顺畅,很快就熟悉了环境,上手极快。

  这里事qíng很多。办公室负责和在津几百家与英有业务往来的洋行日常业务,港口船舶往来,和中英两方政府与使馆间相关部门的沟通往来,还有大量繁复的不容差错的文件和票据事项,而道森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却是个工作狂,工作中非常严厉,讲求效率,不容许出错,甄朱来这里没几天,就知道不少雇员,其中也包括他的英国秘书,在背后抱怨他不近人qíng。但甄朱咬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jīng神,硬是扛了下来,以无差错的表现,很快就赢得了道森的信任,试用期还没结束,就将她的临时办公桌调到了自己办公室的外面,正式雇佣了她。

  那两块钱也快花完了,甄朱厚着脸皮向他提及预支部分薪水,道森并没多问什么,当时就答应了,支给了她十块钱,以她现在的花销,足以支撑到下月发薪水的日子了。

  活了几辈子,甄朱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生存的艰难,但她也十分充实,或者说,每天都忙碌异常,早出晚归,回到住的地方,累的趴在chuáng上就能直接睡过去,根本就没时间想那些令她感到难过的人和事。

  一转眼,十几天后。

  这天,徐致深在塘沽,接了个张效年的电话。

  塘沽兵站的整顿,进行的十分顺利,现在已经进入尾声,兵站风气整肃,军容整齐,上令下达,一改从前散漫。之前的地方军现在被编成独立师团,吴老七将功补过后,也是为了做给人看,被提拔成旅长。他对徐致深是心服口服,曾放话,徐致深去哪里,他吴老七就跟去哪里。

  张效年曾让徐致深兼任师长,但徐致深婉拒了,以能力不足为由,推荐他的另外一个亲信上任。

  他需要避嫌。

  南陆系里暗中一直流传一种说法,战斗力最为出色的第二师,“只知师长,不知大帅”,从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就如同徐致深的亲兵,只奉他命。

  第二师已经被打上这样的烙印,现在这个独立师,考虑到它的来历,如果再由他兼任最高长官,未免过于招人眼目。

  张效年当时批准了他的报告。

  “致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天早点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珺宜的船,明天就到港,你要是有空,代我去船坞接她回家,咱们坐坐,好好喝一杯。”

  张效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

  “督军,明天我有事,恐怕不能去接张小姐了,请督军另外安排合适的人,免得耽误了张小姐的行程。”

  电话里,徐致深用清晰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

  当天晚上,他从张家那座外洋里中的别墅里出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在夜色中,抽了许久的烟。

  就在刚才,他再次拒绝了张效年,以父母命不可违的理由,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在张效年并不好看的脸色中,转身走了出来。

  这个念头,并不是现在才有的。

  事实上,在那个和她发生争执的夜晚之前,他的心里,隐隐就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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