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自控,一点一点转过头来,逆着光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着静止不动的他,宛如最后一瞥。qiáng烈的阳光下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qíng,然而她知道,一条叫做绝望的河从此横亘在他们中间,滔滔不绝的奔腾着。
“爱有很多种方式,包括放弃……”她还想说点什么,然而此qíng此景,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用,反而更像是在找借口,只得停住不说,她惨然笑了一笑,“算了,我们好聚好散。分手快乐,你会找到更好的。”
你的心qíng,我都明白;可是我的呢,你能想象吗?
陈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qíng,继而用力踹了一脚车身,紧接着连踹了好几下,车子被他踹的连连晃动,警报器的声音响起来,一声比一声紧迫。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发泄心中的痛和怒。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像一头发怒的野shòu咆哮起来。唐译担心这样的他会出事,然而没有,他车子开的平稳缓慢,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车窗摇下来,面无表qíng说:“你放心,我会的。”他用看路人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语气冷漠的宛如陌生人。
男人狠起心来比女人厉害得多,也坚定得多。
唐译闻着汽车的尾气,看着他绝尘而去,刚才痛的那样不可自拔,这会儿反倒木木的,没什么感觉。这是私家路,又是郊区,很难拦到车子。她在烈日下艰难地移动着双脚,一步,一步,又一步,这样机械而重复地走动,仿佛能让她分散注意力。汗水流下来,前胸后背黏腻腻的,头发湿答答贴在头皮上,不知过了多久,又慢慢的gān了。
她感觉到一丝凉意,抬头看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高速公路上来了,迎面是一座大桥,宽阔的上临河在暮色里泛起一片烟雾,河岸两旁升起袅袅炊烟。她这才惊觉自己走错了方向,一辆辆的车子从身旁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热风。夜色越来越深,深蓝色苍穹上镶嵌着漫天的繁星,浩瀚无穷的宇宙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独自一人面对荒郊野外的黑夜,恐惧暂时战胜了悲痛。
纵然是夏夜,她手臂还是冷的起了一层jī皮疙瘩。她一边奔跑一边朝迎面驶过来的车辆打手势,用力晃动着手里的学生证。一辆白色本田在她身边停下,车里坐着一对年轻的qíng侣。她问能不能带她到市内,并把自己的学生证拿给他们看。
筋疲力尽回到学校,她没有洗漱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然是一个艳阳天,除了心境,其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妈妈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那一刻眼泪像泉水一样汹涌而出,无论怎么止都止不住。她凝神屏气,不敢出声。
“喂喂喂,听得到吗?怎么没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唐妈妈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说。
她镇定了一下qíng绪,轻声说:“今天就回去。”
唐妈妈立刻高兴起来,“买了什么时候的火车票?我让飞奇去接你。”
“不要麻烦人家,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坐汽车回去就好了。”
唐妈妈心疼她一路辛苦,“沈叔叔家新买了一辆小轿车,很方便的……”
电话换了沈飞奇接,他笑嘻嘻地说:“我拿到驾照了,敢不敢坐我的车?”
唐译双眼紧闭,炎热的空气里划过一大滴眼泪,她抬手很快擦去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啦。”还好,还好,她没有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暑假里,她打着天热的借口一直jīng神不振,唐妈妈知道她心里有事,却不知从何问起,试探了几次,见她不肯说,估摸着大概是感qíng的事,背地里没少叹气,却还得装作不知道。
暑假快过去的时候,唐爸爸的腿又复发了,医生仍旧建议动手术。唐妈妈气得去医院大闹了一场,“拿了钱不管事,左一次手术,右一次手术,好好的一个人给折腾的半死不活,你们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刽子手还好些,一刀下去,gān净利落,你们这是凌迟!”医院的警卫进来把她轰了出去。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无声地抹着眼泪鼻涕,无奈而安分的承受着命运带给她的不公。
唐赐仰着小脸坚定地说:“姐姐,长大后我要当医生。”唐译摸了摸他的头,一阵心酸,她决定不考研,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责大任。
第 61 章
回到学校,唐译和陈上分手的消息传遍了上大的各个角落。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话不负众望,破灭了,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谴责讥讽,加上陈上深夜买醉、为qíng所困的样子被人拍下来放到校内BBS论坛上,舆论的风向标一下子倒向他,没有人同qíng唐译。当然,她不认为自己值得同qíng,可是也并不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她想,她是永远得不到他的原谅了,尽管她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决定。
有时候,越是正确越是不可原谅。
其实,原不原谅也无所谓了,日子还不是要继续过下去。她从黑白分明的世界一下子跌入一个混沌地带,生活的本来面目残酷地冲击着她的视线和心灵,她在自责痛苦后悔内疚里一夜长大。以前她以为人是按部就班成长的,现在明白,不是的,长大是顿悟的事儿。
慢慢地,他们的事过去了,越来越少的人提及,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你看,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就着别人的八卦嬉笑怒骂下酒喝,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不必当真。她一笑过后,看人看事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她总是崇拜成功,现在她更怜悯失败,那不过是因为最艰难的那一刻没有熬过去,人人都有这样的时候。
虽然同在一个学校,可是只要刻意回避,两个人还是很难碰面的,加上她大四,基本上没什么课,在学校的时间很少,而他也有工作。只有一次,她去图书馆还书,从窗口远远地看见他的影子,当即吓得掉头就跑。跑到拐角处,又忍不住回头,觑眼见他空手出来,似乎瘦了些,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他不看人,也不说话,自顾自走自己的路,偶尔点一下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沉默、冷淡、不易亲近,十分的陌生。她见他们往这边走来,急得满身大汗,灵机一动,躲进旁边的女洗手间。听着他熟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越走越近,然后又一下一下渐行渐远,她虚脱地靠在门后,感觉像是过了万水千山。
以前她从未想过离开上临,找工作的时候忽然觉得远走高飞也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大四实习她去了总部位于北京的一家大型公司,从实习开始做,忙着适应南北气候、饮食、习惯的差异,忙着加入职场残酷而惨烈的竞争,忙着应付各式各样难缠而无礼的客户,她得想办法搞定它们。有时候她会抬头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无声地问自己,这是不是生活的真实面貌?爱qíng是不是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若隐若现,可有可无?
她没有答案,只能qiáng打起jīng神活的更加顽qiáng,每天都像是在厮杀、战斗。
夜深人静、独自徘徊的时候,她会想起她曾经也是唯一爱过的那个男孩儿,啊,现在应该称为男人了吧?她的痛苦逐渐淡去,留下一个碗大的疤,只要不触碰,便一直静静地隐藏在那儿,不为人所知。他想必也淡忘了吧?恨虽然比爱长久,但是时间更无坚不摧,最终都将化为沙砾,随风而去。
陈上沉浸在分手带来的伤痛中不能自拔时,陈父突然病倒了。那天天气十分炎热,陈父端坐在桌前听取部门经理的报告,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突然身子一歪,连人带椅重重栽在地上。公司顿时乱成一团。陈上满眼血丝、jīng神萎靡来上班,接到电话,推开人群冲进办公室,一把抱起父亲,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跑去,一边喊“救护车”一边不忘下令:“邱助理,十点钟的部门例会改由你主持。冲姐,等会儿‘丰源’的马经理来签约,你替我招待他。”
过道上挤满了观望的陈氏员工,全都伸长脖子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看样子是中风,瞳孔散了,人也不认得。”
“凶多吉少。我爷爷也是中风,救是救过来了,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话都说不利索。”
“大事不好,陈董倒下了,公司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稚嫩的小陈总显然还没有成气候,无法独挡一面。
陈上焦急地等着电梯下来,听到背后传来的只言片语,怒火攻心,嘶哑着喉咙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该gān嘛gān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吓得众人不敢吱声,乖乖回到座位埋头工作,头一次发现原来玩世不恭的小陈总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救护车来了,昏迷不醒的陈父很快被送到医院。陈母头发散乱、惊慌失措赶来,听到医生说qíng况不太好时,趴在儿子肩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陈上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的脆弱,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孩一样哄着。医院的走廊整洁、yīn暗、狭长,似乎没有尽头,闻着空气里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头一次有了肩头压着千斤重担的责任感,呼吸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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