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无人,黑影重重的大街上,秋开雨负手立在大街的中央,听着一下一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急促的、轻柔的、梦里的,一声一声地踩在自己的心里,在泥泞的心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天晴了,风gān了,还是一个凹下去的印记,冲都冲不掉。只是听着这种声音,似乎一下子就可以天荒地老,永垂不朽。
好半天,谢芳菲才出现在秋开雨的视线里,愤怒的、不平的,还有失望的、痛心的,全部杂糅在一起,刻在了眼里。秋开雨也觉得恍惚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的灵魂,叫嚣着,疼痛着,甚至绝望着。
谢芳菲第一次对秋开雨露出痛恨的表qíng,冷冷地问:“小文呢,你把小文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要带走小文!你有什么怨恨冲我发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给掳走!秋开雨,你到底想要gān什么?”谢芳菲对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冷过,甚至真正恨起他来,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这么一个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秋开雨的脸在淡淡的月光下成了朦胧的青灰色,看着谢芳菲眼底刹那间刻骨的仇恨,心缩了起来,如同紧箍咒给箍起来,再也放不开。然后抬眼直视着谢芳菲,无力地呐喊:“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这种话,你为什么不推开容qíng!你为什么不再见我!你不再见我,你不再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主动来找我!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我还不够惨吗!”
谢芳菲没有想到秋开雨带走小文就只是为了让自己主动来找他,看来白天的话确实伤到他了。他再狠,再无qíng,也是人,也有心,和所有人一样,有一颗玲珑的心,只不过比别人的分外冷一些。眼里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柔下来,是屋檐上滴下来的雪水,滴滴答答奏着音响。沉默了半天,主动走过来,说:“好了,我主动来见你了,你将小文还给我。”
秋开雨伸手扯住她,仍然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不躲开容qíng?为什么不躲开?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终于将这句话给问出来了,趁着月光,昏暗的、模糊不清的一点点月光的影子问出来了。听在谢芳菲的耳朵里却是一阵响雷,夏日里bào风雨来临前的一阵连续不断的闪电响雷,来得快,去得也快。半晌,抬眼看着秋开雨,为白天的误会微笑起来,推着他说:“好了,好了,我没有反应过来可以了吧。快把小文还给我。”
秋开雨听到这样的娇声软语,仍然不甘心,想起就不甘心!用手抱紧她,低头压下来,一寸一寸,呼吸相通。谢芳菲不敢动弹,任他一点一点地靠近。软软地靠上来的时候,习惯xing的又是一偏,仍然吻在了嘴角,和容qíng一模一样。秋开雨抬头瞪着她,眼睛里是满心的火,铺天盖地地一路滋滋地烧起来,连半个天空也映得红了起来。谢芳菲脸虽然也是红的,好在暗影里看不分明。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想到一个自认为天衣无fèng的借口,懦懦地自圆其说:“我喝了酒,有味道,所以,所以……”
过了半天才懂得质问:“小文呢?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跟在秋开雨后面进了附近一家普通的宅院。谢芳菲拼命地摇头,怎么突然觉得怪怪的呢。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影沉沉的天空,看来是这半明半暗的月亮惹的祸。
正要推开门,秋开雨拦住了她,依然是清冷的声音,看着她的眼说:“今晚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谢芳菲瞪眼看着他,说:“你想gān什么!你还想霸王硬上弓呀你!得了吧你,你不是去找明月心吗!”一手挥开他,抬脚进去了。秋开雨看不出表qíng,自然也跟在身后。
谢芳菲抬眼就看见躺在小摇chuáng里的小文,睁着骨碌碌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什么事qíng都不怕,安静得很。谢芳菲吊着的心放下来,欣喜地就要上前抱起他。秋开雨一把拉住她,不肯放过她,狠狠地将她扳过来,狠狠地吻下去,像他的心一样狠狠地吻下去。谢芳菲将头往后仰,不够再往后仰去,再不够再往后仰,弯成一张满是力量的弓,优美诱人。秋开雨挨着她,闻着她,甚至尝着她,仍然不够,远远的不够,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谢芳菲突然推开他,想起他的狠、他的无qíng、他的冷酷,用力地推开他,带着恨意看着他。他又想gān什么,掉到水里还不够,还要往火里送吗?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冲上前,抱起摇chuáng里的小文的时候,看见有东西从小文突然松开的小手里掉下来,落地无声。谢芳菲蹲下去,捡起来的时候,她的心在此刻完全地软下来,融化成一汪的chūn水,暖的、流动的、闪着水糙光泽的阳光下的欢快。她彻底被征服了。
只是当年那条典当在“宝瑞通”的白金钻链,那条唯一和过去还有所牵连的事物,却让谢芳菲自那以后永远遗憾的东西。
秋开雨将小文重新放回摇chuáng上,也蹲在地上,抱住仍然不肯起来的谢芳菲,将链子从发怔的谢芳菲手里抽出来,将它重新戴上去。谢芳菲浑然忘了今夕是何夕,日月似乎都不重要起来。她的脑海里只有父母的身影,这唯一的链子是他们的遗物,他们唯一的遗物。
谢芳菲的心还留在以前,久远的以前。那以前的所有东西现在想起来,回忆起来似乎全部都是可爱的、快乐的、至今无穷无尽向往的。尽管当时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撕心裂肺,一样的不堪回首。可是过去的影子总是缥缈的、难测的,此刻她只记得那些好的,选择xing地忘记了那些不想记起来的疤痕,那些是冬天的冻疮,轻易好不了。将现在的一切,勾心斗角的、朝不保夕的所有的一切统统在刹那间遗忘,只留下一片空白,可以任意涂抹的空白。
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她咬着唇不肯出声,再怎么样都不肯出声,泪水却沾湿了彼此纠缠在一起的长发。秋开雨却不管,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自己。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他们总算在一起了,心上的、身上的,一起,此刻,刹那间,永恒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筋疲力尽。谢芳菲抚着他左手臂上的咬痕,牙齿的印子还在,结了疤却没有退,还留着暗红色的ròu痕。微微地笑起来,当时真是咬得狠。蒙蒙胧胧中睡去的时候好像还记得秋开雨起来。
秋开雨从chuáng上捡起她断了的尾指指甲,然后抱起这一大一小,一个躺在一个的怀里,叠罗汉一般,将沉睡中的她送回去。窗外的月亮却冲破厚厚的暗云,急不可耐地挣脱出来。果然一切都是月亮的错,这样的月色下,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
第五十八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谢芳菲头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没有任何的杂念,浑身舒畅。梦里看见江心边白的月光,带着光晕,朦胧的、湿的、安静的、快乐的,一直照耀着,无声无息地圈住自己。醒来后,牵丝连带的酸痛。秋开雨的chuáng太硬了,她睡不习惯,或许,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起来后看着熟悉的、一如往日的萧府,心里惆怅无奈起来。已经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是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也一样,自己也一样,形势依旧比人qiáng。两个人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人会死的,不是她就是他,总会的。
伺候的丫鬟见她撑着身体勉qiáng坐起来,笑说:“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头还疼吗?一定是昨晚多喝了两杯。容公子过来瞧了好几次,见你没醒,又走了。我先伺候小姐梳洗吧。”
谢芳菲刚要点头,猛的想起来,立即说:“我头还是晕晕的,想再睡一会儿。有人来,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躺下了,打发他们走吧。”又重新躺下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丫鬟已经将洗脸水给端进来了,听见她这么说,只好又端出去。回头说:“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谢芳菲吓了一跳,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昨晚上的酒还没有醒过来,睡一下就好了。”连忙闭上眼睛,装作头晕脑涨的样子。
等丫鬟将门给带上,谢芳菲qiáng忍着爬起来,褪下身上的衣服细细地看了一遍,恨得牙痒痒。心里叹气,这两天gān脆装病好了。可是病也不是这么容易装的。王茂等人还以为是昨天灌酒多灌了两杯的缘故,都来看她。王茂站在她chuáng前,直直地盯着她,有些不解地说:“芳菲,你以前没有这么没用啊。怎么只喝了这么两杯,就倒下不起了!”
谢芳菲十分心虚,假笑说:“我昨天不是说在宫里被吓着了吗,你还偏要我喝。好了,好了,你现在能让我好好地、安静地睡一觉吗?你别在这儿待着了,赶紧走吧。”一个劲儿地催着他们离开了。王茂不满地嘀咕:“芳菲,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呀!”跟在众人的后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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