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街道穿过热闹的广场,看见一家花店里的花开得实在漂亮,进去抱了一大把的jú花出来。雨总算停了,可天还是yīn沉沉的挤得出水来,我准备走到路口去叫出租车。忽然听见一迭声的喇叭响,夹杂大骂声。原来有人贸然违规掉头,惹得后面的司机惊险不已,十分不满。那嚣张的车主打开车门径直朝我走来,我翻着白眼看他,“你有病是不是?想死走远点。”出了车祸,人家还赖到我头上。将来编排一个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他皱眉看着我,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问:“你这是要去哪?”我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往旁边跨出两步,抬脚yù走。他紧紧拉住我,“林艾,你别跟我闹脾气。”我沉下脸:“宋大公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为什么要跟你闹脾气?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没看见我有事吗?当街拉拉扯扯,你算什么东西!”拼命挣扎,总算甩开了他。冷着脸僵在那里,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他站在那也没再说话,大概气得不轻。这时候,穿着制服的jiāo警走过来,严肃地敬了个礼,说我们违反了jiāo通规则,要罚款。我连忙澄清:“我不认识他。”那jiāo警竟然说:“吵架就吵架,影响jiāo通就不好了。”冤枉呀,这到底哪跟哪呀!他痛快地jiāo罚款,那jiāo警临走前还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哄女孩子也不是这样哄的,出了车祸就不好了。”我恨恨地看着那jiāo警,巴不得他赶紧走。
宋令韦拉着我说:“走吧,还站在这里gān嘛,人家不说了嘛,这不是停车的地儿,影响jiāo通。”我骂:“那关我什么事呀?”他涎着脸说:“不关你事大家都看着你?”我气得说不出话。他赶紧讨好似的说:“要去哪?我送你总行了吧,就当是赔罪。下雨天的,出租车也不好拦。”那还未走远的jiāo警回身打了手势,催着我们赶紧走。真是的,我gān嘛心虚,怕他gān什么!不就搭下车嘛,又不是闯龙潭虎xué!一时赌气,装作平静地拉开车门。
第二十一章狠下心肠
我抱着花让他在郊区的墓地停下来,冷着脸说:“你走吧。”心qíng不太好。他没说什么,从车里拿了把伞给我,说:“等会下雨,还是拿着吧。”我接在手里,也没说谢谢,转身进去了。yīn森冷寂,松柏成行,寂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踩在往日的心口上,有些疼痛,有些凄凉,有些哀伤。一块一块的方碑便埋葬了一个人的一生,最后的归宿亦不过是一抔huáng土。
一列列的墓碑看起来都一样,像是战争时期森严戒备的军队。人死了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差别,终日听着地面上的凄风苦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泥土厚厚地黏在鞋子上。这片墓地管理得不是很好,到处是杂糙。碑上的字迹已经有了风霜侵蚀的痕迹。这边地势比较低,有些地方还积了一洼一洼的水。我把花放在地上,斜倚着墓碑,对着上面笑容可掬的照片说,“爸,我是小艾,来看你了。”风中传来叶动枝摇的声音,我想爸一定是听到了。
“我过得还好,你不用担心。我前些时候在一家男装专卖店工作,不过现在辞职了,我不喜欢那里的人,以后再找个更好的。林彬没来看你,不过他还好,可是还是不务正业,不肯上进。你以前都不管管他,才弄得他变得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有个叫欧阳水的女孩子好像很喜欢他,天天缠着他。林彬虽然不耐烦,但也没像往常那样不留qíng面。那个女孩子挺乖巧的,可是身体似乎不大好。你一向不管他,那也就随他去吧。”
又下起了漫无边际的斜风斜雨,丝一般缠绕在心口上,让人眼睛也跟着湿了。我打开伞,蹲在地上摸着碑上的照片,喃喃说:“爸,好久没来看你了,我真有些想你。你以前对我虽然也凶,可是总是拿我没办法,不管什么事,折腾到最后,不得不顺着我。现在人人表面上对我很客气,礼貌地打招呼,微笑地点头,可是暗地里全在欺负我。有一个姓宋的特别可恶,你还在的话,一定不容他这样对我,一定会替我做主的。”
我用力咽了咽喉咙深处涌上来的悲痛,“不过,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不会再让他欺负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其实很想大大方方地欺负回去,可是却不敢拿他怎么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躲着。爸,小艾一定辜负你的期望了,不然不会这么没出息,你白疼我了!”
我哽咽半晌,随即又说:“哎呀,也没有那么凄惨啦。我现在过得很安心,睡得也好了,平平淡淡的,没有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听了一定更加欣慰,你不老说平淡是一种福气吗?你一向纵容我,我愿意怎样就怎样的。反正,我是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以后,以后总会更好的。小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了很多漂亮的花,你送给妈妈吧。我前几天去看妈妈了,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我走了,拜拜。”
不能再待下去,我连伞都不要,快步离开。等停住脚再回头看时,一切都朦胧模糊起来,全是迷迷蒙蒙的轻烟湿雨,像是幻景,海市蜃楼一般,越来越远,是如此的不真实,像过往稍纵即逝的昙花,凄美而短暂,一现而过。我倔犟地甩掉溢出来的眼泪,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既然过去了,用不着再唏嘘感慨,最重要的是现在,即使是这样的平淡如水,现在的我也没什么不好。
还没走出来,便看见宋令韦淋着雨站在车旁等我。我平静无波地慢慢朝他走去,轻声说:“走吧。”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探询出什么,随即替我拉开车门。我有些无力,一头倒在座位上,转头看着窗外。老天真是邪门了,这雨真不知要下到何年何月,仿佛女娲补的天年久失修,有了漏dòng,淅沥哗啦的一直要下到地老天荒,下到全世界的尽头。
他刚要发动车子,随即又推开车门冒雨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我接在手里,热气透过手心直传到胸口里,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我一手撑起头看着窗外不断飘飞的景物,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轻声说:“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他“嗯”了一声,点点头,“那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些?”我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没有回答,这样的天气,真是容易伤感。他一只手探过来,有些担心地说:“林艾——”
我回过神,呓语般地说:“我爸可疼我了,什么事都顺着我,再荒唐的要求他都能做到,尽量满足我。从来不舍得打我,只有一次例外。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回家后跟我爸说:‘爸,我们自己开个饭店吧。’我爸问为什么。我说:‘我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我老找错钱,同学都笑我。’我小时候有点笨笨的,上了初中还不大会用钱,一些同学难免嫉妒我家有钱,抓住这个拼命嘲笑我。所以我不愿意再在外面吃饭了。一开始我爸派司机接我回来吃,后来我又提了两次开饭店的事。我爸就真的在学校附近买了一个店面开美食城。我记得很清楚,我爸特意来问我款项是一次xing付清划算还是分期付款划算。我那时候正参加学校里的数学竞赛,告诉他说分期付款钱要多付好几万。他便一口气付了一百多万。
“美食城楼上有一个专门供我吃饭休息的房间,每次放学后,师傅都会端上三菜一汤。看起来都是家常菜,可是掌勺的师傅笑说,一天下来,没有一个客人吃得有我这样好的。单是一个清炒白菜,整盘都是菜心。有一天,我特意点了几个菜让我爸留着。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不是我要吃的菜,我沉着脸将筷子一摔。我爸才想起来,连忙哄着我说他忘了jiāo代师傅。我更气了,站起来将盘子摔得粉碎。我爸也没生气,赶紧找来师傅,让他们把我要吃的菜做上来。
“那时候我脾气很不好,菜重新做上来了,我看也不看,照旧连盘子摔了。我爸有些发怒了,瞪了我两眼,最后还是哄着我说:‘小艾,你不是喜欢吃肯德基吗?我让人立刻打包送来。’那时候肯德基刚进我们那里,还是稀罕物,不像现在这样满街头都是。打包好的炸jī腿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是烫的。我还是不解气,将整个盒子往地下砸。我爸是真发火了,把一个汉堡扔在桌子上,沉声问我吃不吃。我倔着脸伸手一扫,拿脚拼命踩。我爸气得脸色铁青,头一次骂我:‘我林德民养的什么女儿,连畜生都不如,还不如打死算了!’
“他抬起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爸会打我,大哭大叫,惊得我妈都赶来了。我爸拿着jī腿冷冷地问我吃不吃,我哭得惊天动地,简直称得上鬼哭láng嚎。捡起地上的jī腿往窗外扔,窗户有栏杆挡着,扔不下去,我就用手拼命往外面捅。我爸气得抬脚就踢,一把坐椅径直撞向房间外面的窗户,砸得到处都是碎玻璃片。我妈吓得脸都绿了,生怕我爸一时xing起,真将我给打死了。一直拉着我说:‘你爸今天刚出了点事,心qíng正坏着呢。你这小祖宗,给我老实点,别乱发脾气,撞在枪口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哪里听得进去,gān脆坐在地上死命地哭。那哭声闹得几乎整条街的人都听得到,左邻右舍的人通通跑过来劝解。我谁的话都不听,哭了大半夜,直到哭得再也哭不出来。我爸最后还是投降了,说我是混世魔王转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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