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蔷薇_李李翔【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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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脱下鞋子,门就被推开来。我抬头,是宋令韦,旧时场景旧时人,只有qíng怀,不似旧家时。忙踮着脚站起来,说:“你怎么找来了?”他上前几步,扶住我的身子,说:“想着你就在附近,一路走来,一转头就找到了。”因为在心里,所以一转头就找到了?我默然了会儿,说:“你应该先打个电话。”根本不用这么一路傻乎乎地找过来。他抬头看了眼,疑惑地说:“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我没说话,他笑说:“以前有一次开车经过这里,路上堵,一回首,就看见你的身影,qíng不自禁停下来。当时想,真是太巧了。一路上有千万次的回首,可是偏偏恰巧在那个时候就看见了你。”然后又问:“是不是这家店?”

  我点头,想起那时候的事,心境却是如此的不同,说:“其实仔细一想,并不是纯粹的巧合。那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上班,要碰面也是很普通的事。”话虽如此,可是正如他所说,一路上有千万次回首,可是偏偏恰巧在那个时候就看见了我,怎么不是缘分呢!他笑了笑,拍我的肩轻声说:“这样踮着脚说话不累吗?快坐下。”我依言坐下来,再也没有试鞋的心qíng。

  他忽然半蹲下身,拿起新鞋,扶住我的脚轻轻往里套,像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qíng,连鞋带也仔细系好。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这样——一股鲜血没头没脑往脸上冲,我又惊又羞,心跳如雷,耳根瞬间热烫无比,只能任由他摆弄。他拿起另外一只,顺着手套进去,神态认真,没有半分取宠讨好我的意思。扶着早已僵硬的我站起来,柔声问:“觉得怎么样?”我见专柜小姐瞪大眼看着我们,恨不得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说:“嗯,还——不错。”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才惊觉声音又喑又哑,气息不稳。

  他问:“要不要在镜子前看看?”我随他走过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一片绯红,眼角生chūn,连耳垂都红了。他一定发觉了,还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瞪了眼镜子里的他一眼,才发觉他和我在镜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契合。他身材高大,眉目英挺,我穿上鞋子正到他耳边,靠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侧,他手极自然地挽在我腰上……在镜中看来,何尝不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可是,只不过是在镜中,那是另外一个虚空冷寂的世界,做着冷掉的梦,永远无法企及。

  侧过脸,仰首看他,悲从中来。我挣开他,摇首说:“算了,跟有点高,不习惯。”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永远吃力不讨好。专柜小姐知机地凑上来说:“哪里,穿得再好看也没有!你看,裤腿正好搭在脚背上,露出脚趾,若隐若现,多漂亮呀!这样穿就很好看,何况还可以配裙子!鞋子经过特殊设计,穿起来一点都不累……”他看了眼,说:“我也喜欢,买了吧。”说完刷卡结账。我要换下来,他说:“就这么穿着吧,省得麻烦。”我随他默默走出专卖店,天色有些暗了。

  车窗一片水雾,不论怎么刷都刷不掉,霓虹灯无力地打在路边上,仿佛上了水,所以也跟着朦胧。我端正地坐好,转头看他,认真地盯着正前方,眼都不眨。蓦地想起他前几天说的“艾,希望我们以后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困难,一定要坦诚相见”,沉淀了许久的心qíng终于裂了个口,一泻千里,水汩汩地往外流,我轻声说:“令韦,今天,宋委员来找我——”他脸上显过吃惊的神色,看着我的眼,慢慢说:“他,他——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受委屈?”

  “没说什么,他那样的身份,不会为难我。”说完,将头埋在右手的臂弯里,看着窗外靡霏霏的细雨,一动不动。他不做声,猛打方向盘,将车子停在路边。车里一阵沉默,良久,他喊我:“艾——我们,不论发生什么,绝不能退缩,好不好?”祈求地看着我,又惊又怕,唯恐再次失去。再次失去!对他,对我,多么残忍!我没说话。他探过身体,将我的手按在他手心里,无言而坚持。我咳嗽一声,半晌,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腿上的伤是枪伤。”

  他身体颤抖了下,攥紧我的手,徐徐地说:“这件事,未下定决心前,难以启齿;下定决心后,不再顾忌。所以,不想让你知道,希望独立解决。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看着我的眼,极其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请求我爸不要去找你,可是仍然始料不及。”我挣扎着,在痛苦边缘徘徊,说:“可是,你这么做——对连心——”我摇头,不知道到底在抗拒什么,言辞木讷,无法表达分毫。

  提到连心,他眼神黯然,嘴唇哆嗦了下,最后一鼓作气说下去:“可是,我已经做了,已经来不及了!”将我一把拥在怀里,狠狠地说:“所以,既然作了选择,那就走到底吧,不要往回看!”我从他的决心里同样看到挣扎、看到痛苦、看到害怕、看到愧疚……能走到底吗?我不要走到底,谁也不能保证能走到底,那么,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的心qíng像在用最美的姿势饮一杯毒酒,心甘qíng愿,一饮而尽。我吻了吻他冰冷的唇角,说:“快回去吧,我饿了。”

  尚来不及吃饭,先用热水狠狠地冲洗,从头淋到脚,冒着氤氲的水汽仿佛在心口蒸腾开来,又滚又烫,热得难以承受。洗得几乎虚脱,惨白着脸走出浴室,他已经叫好饭菜,没有满桌的佳肴,只有几个我平常爱吃的小菜,还有尚热气腾腾的jī丝粥。本来想说没胃口,不吃了,看到这个,忍不住坐下来。他瞟了我一眼,说:“过来,先把头发擦gān,小心感冒。”就着我头上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温柔而专注。我沉溺得不可自拔,早已泥足深陷。为了彼此,双方如此卑微。

  想到他父亲说的话,隐隐带有威胁,甚至深含戒备,还会有什么呢?这将置我们于何地?事qíng如果不尘埃落定,总也得有个解决的方法!我是不是应该以退为进,先搬离这里比较好?再住在他这里,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越来越糟糕。今天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保不准不会有第二次,甚至找上门来。这里,再怎么贪恋,并不是我的。理不直气不壮,没有比这个更难堪的。我从沙发里爬起来,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他正在办公,还是等会儿再说。他本没有那么早下班,是因为我才提前回来的。

  电话铃响,十分意外,竟是周处。他说:“听说你出院了,最近好吗?”我点头:“好很多了,眼睛没什么大问题。”他沉默了会儿,说:“那就好。我在你楼下,方便下来吗?”我惊得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在楼下?”他说:“是呀,怎么了?你不在吗?还是不方便?”有些奇怪我一惊一乍的语气。我才反应过来,试探地说:“你是说你在青年路?”他顿了顿,问:“夕,你怎么了?”我松了一大口气,我以为他在宋令韦楼下呢,差点没吓死。他大概刚回来,还不知道我搬出去住,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

  我缓过气来,问:“没什么,你不是在广州吗?回北京了?”他“嗯”一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走了。”我忙说:“不是的,不是的,不过,我现在在外边……”他“哦”了一声,说:“大晚上的,还是赶紧回来,我等你,路上小心点。”我叹口气,挂断电话,快手快脚寻上衣服穿好。刚拿起包,宋令韦走出来,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qíng地说:“你这是要出去?”我停了下,说:“周处找我,我想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将事qíng原委告诉他,说完还看了看他的脸色。

  他没好气地说:“真的那么想见他?”脸色似乎不大好。我小心翼翼地说:“周处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当年……”他叹口气,打断我:“我又没拦着你不让去,不过我得送你去。你怎么会认为我放心一个人大半夜的出门?万一又出点什么意外呢?”我见他一本正经,满脸严肃,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敢反抗,只好暗自嘀咕:“现在哪是大半夜呀!”

  在转弯处,我忙说:“令韦,令韦,在这里停就好了,我自己走过去。”他虽然停了车,却沉着脸没说话。我摇着他的手撒娇道:“令韦,你别这样——”我甚少做这么恶心的事,自己听了都掉了一地的jī皮疙瘩。他总算出声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我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你见周处gān什么?”他口不择言,狠狠地说:“找他打一架!”一拳打在椅子上,当真是咬牙切齿的表qíng。仿佛跟周处是夙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骂:“胡搅蛮缠什么呢你!我走了,在这乖乖等我回来。”抱着他,亲了一下,转身下车。他气闷地没出声,不过也没再阻止。我好笑地想,切!他打得赢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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