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有道小心翼翼将盒子放在书桌上,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轻轻推开,灯光下,镂刻有蝴蝶的剑柄露了出来。云罗方知是剑,将灯拿近了看,只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光彩夺目,bī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静静躺在匣中的剑像突然活了过来,睁着眼杀气腾腾。她忙捂着眼睛转过头去,放下手里的灯,待视力恢复,这才轻轻提起剑柄。令她吃惊的是,这剑竟像没有骨头似的,在她手里随意弯折成各种形状,软的跟白练一般。
“这就是蝶恋剑。”贾有道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骄傲。
云罗再少不经事、孤陋寡闻,也知道蝶恋剑是武林四大名剑之一,天下软剑之首,一剑足可抵万金,江湖中没有人不想得到它。
贾有道将剑尖弯曲成一个弧度,然后放开,“叮”的一声,发出轻轻击打玉石的声音,清脆悦耳。他眼睛在剑身上来回搜寻,徐徐说:“龙泉纯钧,惊鸿蝶恋,其他三剑皆是以刚硬锋利著称,工艺上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只有蝶恋剑,反其道而行,乃天下至yīn至柔之剑。”侧头看着云罗,目光炯炯,“你只要记住,天下的事qíng,物极必反,柔能克刚。”
云罗手握蝶恋剑,使了一招“分花拂柳”,右足脚尖点在地上,身体往后仰,如随风飘舞的柳条,柔若无骨,剑尖不偏不倚正好压在贾有道的脖子上,只要她使力轻轻一划,便可割破对方的喉咙。
贾有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镇定自若,面不改色说:“阿罗,这剑你用,最合适不过。”她年纪虽小,心里却明白他之所以赠剑不过是要她更好的去刺杀皇后。她如果不去,父亲必死无疑,听说大理寺卿明天会亲自审讯,向皇帝禀报后便会问斩,时间不多了。至于刺杀后的结果,她从未想过。
云罗当下收了剑,似笑非笑说:“谢贾大人赠剑。”她不再喊贾伯伯了。终究是年纪小,喜怒皆形于色,让人一目了然。贾有道心知肚明她的转变,依然不改语气中的亲切关怀,“阿罗,时间不早了,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亲自领着她来到后院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前,“这里是府里最高的地方,风景最好,窗前正对着一片园子,这时节花红柳绿,十分漂亮。”
云罗不出声,微微点头进去了。有一个丫鬟端水进来伺候,年纪不大,却很老成,手脚伶俐,低着头恭恭敬敬,也不多话。她把丫鬟赶出去,砰的一声关了门,闭目运气,凝神听了会儿,楼下有侍卫来回走动的声音,而且不止一队。心中冷笑,将蝶恋剑塞在枕头底下,糙糙睡了,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不曾松开。
第二天一大早,丫鬟便来叫她起chuáng。才吃过早饭,便拉她去沐浴熏香。云罗没好气说:“不是晚上才去么?急什么?”那丫鬟手捧纱衣笑道:“只怕一天的时间都忙不完呢。”她知道宫里规矩繁琐,只得换上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不由得皱眉:“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难看?”丫鬟回道:“这是老爷特地吩咐让小姐穿的。”云罗只得忍了下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化了妆的缘故,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过分殷红的嘴唇,秀挺的鼻子,浓黑修长的双眉,眼睛自己看着也透出一股凌厉之气。她喃喃自语:“这不是我。”她从不戴这么多首饰。
那丫鬟却十分惊艳,“小姐,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人。”她以为云罗大概有十六七岁。凡是称赞,没有人不喜欢,云罗笑了,“这算什么,你没见过我母亲,那才叫漂亮呢,我连她十分之一都不及。”光是母亲的画像便给她这种感觉,如果是真人站在眼前,应该没有人抵挡的了她的微微一笑。
当年云罗的母亲池毓秀乃京城鼎鼎有名的第一美女,出身高贵,才貌出众,温柔体贴,和云平不但门当户对,而且qíng投意合。
云罗将蝶恋剑缠上一层锦带系在腰间,外面披上纱衣,正往头发里藏暗器的时候,贾有道派人来问好了吗。她看了看时间,才刚申时,皇宫晚宴不是戌时才开始么,急什么。
贾有道见到推门出来的她,双唇紧闭,怒目圆睁,心下一惊,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依稀间仿佛见到另外一个人。云罗不耐烦了,“不是说要赶着进宫吗?”都派人来催好几回了。
听到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进了宫,得先候着。至于皇后什么时候召见你,我也不知道。”云罗不冷不淡说了一句:“只要她别忘了就行。”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轿,行至宫门时,照例有人盘查,确定没有凶器后,才放人进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一个女官吩咐他们在偏殿侯旨,说皇后娘娘今天忙着呢,还不知道见不见呢。眼看天色一点点黑下来,走廊上的宫灯一盏盏亮了,夜深如墨,却半点消息都无。
贾有道紧张的满头大汗,双手藏在袖子里来回揉搓,只觉得口gān舌燥,坐也不是,站在不是,心qíng烦躁。他瞧了眼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不亦乐乎的云罗,心想她不知是无知呢还是无畏,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这个女孩子,才十三岁,已经这般不简单。
晚饭有人端了几样小点心进来,贾有道食不下咽,味同嚼蜡,向宫女打听:“皇后娘娘现在还在安平殿大宴群臣吗?”宫女摇头:“回大人,奴婢不知。”过了会儿,一个太监过来说了几句话,面色不豫,似乎出了什么事。贾有道惊慌失色,跟着他匆匆走了,吩咐云罗:“别到处乱走,我等会儿就回来。”
贾有道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宫女过来,对她笑说:“请跟我来。”云罗也不说话,跟在她身后,暗暗留心周遭的qíng形。
当天晚上,乌云蔽月,虽是十五月圆之夜,然而天色厚重,云层低挂,yīn影重叠在一处,黑漆漆的,天气又闷又热,似乎要下雨。那宫女左弯右拐,领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走过长廊、花园、亭台、楼榭……最后在一座宫门前停下来。
云罗抬头仰望,借着她手中的风灯才看清了门dòng上的几个古篆书“罗敷宫”,进门便是一团黑呼呼的树影。俩人从树下穿过,来至正殿,那宫女在门外屈膝行礼,轻声手:“娘娘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云罗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空旷的大殿,前厅、书房、后厅并不曾隔断,只用轻纱遮掩,屋子里珠帘层层叠叠,随着灌进来的夜风四处飘舞,。每一道门前点了一排的烛火,照的整个大殿微微发红。就在这里,她见到了烛光摇曳中的皇后娘娘,一国之母,端坐在三尺高台上,离她如此遥远,根本看不清面容,就连声音也像是天涯海角之外传过来的,虚无缥缈。
“你便是御史大夫云平的女儿云罗?”冷冷的,似乎生来便没有感qíng。
云罗虽然自小顽劣、淘气,无法无天,终究是世家千金,教养良好,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双手伏地,“云罗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许久不曾听见“平身”,她跪着,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皇后的声音冷冷传过来,“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眼睛看着正前方,不敢正视。忽然听得皇后喃喃说:“很好,云平把你教的很好。”
云罗听见父亲的名字,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皇后娘娘,我爹爹……他是冤枉的,求您放了他,求您放了他……”
“放肆!”皇后的声音像是凭空劈下的一道惊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要犯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说放就放的!”
云罗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爹爹到底犯了什么罪?有何证据?朝廷难道就能随便诬陷忠良吗?”
皇后发出一声冷笑:“好得很,好得很,你们父女qíng深——大胆,竟然敢这样跟本宫说话,该当何罪?”
她索xing站了起来,仰着小脸不屑道:“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便是死她也要拉个陪葬的!
皇后怒极,甩袖走下高台,“放肆!”烛光下看着她倔qiáng的小脸,秀眉紧蹙,抿着双唇的模样似曾相识,心神一动,微微叹了口气,“云罗,你可知本宫为何召你?”云罗冷哼:“不知。”撇过头去,回答的语气很不客气。
皇后没有计较她的无礼,负手站在台阶上,眼睛看着远处,像是想起什么,许久没有说话。云罗觑眼看她,明处看暗处有些模糊,只知她看起来甚是年轻,侧脸线条优美,发髻高耸,穿着红色的锦缎,刺绣jīng美,衣袖直垂到腰间,雍容华贵,然而面无表qíng的样子,心思难测,威严压顶,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52书库推荐浏览: 李李翔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