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_尼罗【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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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人雄背着陆柔真往回走。陆柔真想要下去和他同行,他却是不肯。

  他认为好女人就是应该背着抱着、骑马坐轿。陆柔真就是个好女人,所以他不能让她跋涉劳累。

  陆柔真稳稳当当的趴在他的背上,随口问道:“没想到你是真的会弹弦子,谁教给你的?是从小就学会了吗?”

  聂人雄犹豫一下,答出实话:“我娘教的。”

  陆柔真点了点头:“哦,原来令堂jīng通乐器。”

  聂人雄答道:“一个唱大鼓书的娘们儿,不jīng通就饿死了!”

  陆柔真顿时惊讶起来:“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聂人雄不再出声。闷声不语的走过一段长路,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陆三小姐,你说我将来若是当上了督军省长,是不是就有资格到你家里提亲了?”

  陆柔真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侧影,发现他一脸认真,仿佛并非玩笑。面颊忽然升了温度,她低声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已经定过亲了。”

  聂人雄一边迈步前行,一边把她向上又托了托:“别急着成婚。督军总比督军儿子更qiáng,你给我一点时间。”

  陆柔真听他越说越真,不禁有些心惊:“你再乱讲,我就不要你背了。”

  聂人雄面向前方笑了一下,果然沉默下来。

  第8章

  小铃铛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正在杜副官的教导下学习写字,斗大的字没有写出几个,瓜子皮倒是磕出一堆。杜副官知道她不是棵读书的苗子,所以在徒费唇舌之后放下书本,也去抓了一把炒瓜子。

  瓜子很香,一大一小坐在大太阳下,面无表qíng的飞快吐皮。两人正是惬意之时,前方的砖瓦房子忽然开了房门,聂人雄陪着陆柔真走了出来。

  小铃铛立刻来了jīng神,一跃而起高声喊道:“gān爹,把我也带上吧!”

  聂人雄背对着她一挥手,表示不允。而杜副官扯她坐下,口中说道:“司令和陆三小姐出去散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铃铛力道十足的啐出一片瓜子皮,然后开口说道:“杜叔叔,不是的。gān爹要带陆三小姐进城去。陆三小姐的未婚夫来看她啦!”

  聂人雄经过两年的扩张战斗,最后偷jī不着蚀把米,反倒把自家地盘赔出许多。如今他军饷奇缺,将要走投无路,想要对陆家狠敲一笔。然而凡事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未必他要八十万,陆家就一定如数拿出。反正无非是银元换人命的生意,双方好商好量的各退一步,各得所需也就是了。

  陆克臣自有身份,而且体弱多病,当然不适宜亲自斡旋;何致美和陆家颇有jiāoqíng,如今又是身在宁县,倒是个合适的中间人;可他这些年纵横北国,骄傲惯了,陆克臣思来想去,又不敢开口去支使他。如此耽搁几日之后,卫英朗实在是等无可等了,不顾陆家阻拦,定要当面会一会聂人雄。

  山路崎岖,陆柔真依旧是和聂人雄同骑一匹战马。天气日益热了,她穿着一身红底碎白花的单薄夹袄,脚上也换了缎子面的绣花鞋。这乃是个俏皮村姑的打扮,而她把一头卷发编成两条辫子搭上肩头,只觉周身利落,仿佛随时可以做些淘气事qíng。

  山路狭窄,全副武装的卫队汇成一字长蛇,甩着尾巴跟在聂人雄身后。今日是个大晴的天气,越走阳光越烈。陆柔真手搭凉棚遮到眼上,心中暗想:“这回脸上要生雀斑了。”

  哪知正当此时,眼前忽然一暗,却是聂人雄摘下自己的军帽,扣到了她的头上。

  她心中一甜,眼望前方低声说道:“多谢你。”

  聂人雄没说话,信马由缰的往前走。他是昨天刚剪的头发,为了省事,剃得就剩一层短短发茬。陆柔真看了他的形象,当场笑得露出一排白牙,足有六七颗之多:“你这个发式,可以跑到庙里混充喇嘛了!”

  聂人雄抬手摩着脑袋,被她笑得有些尴尬:“我也不求好看,方便就行。”

  陆柔真依旧是乐不可支,因为感觉他这形象新奇,头发居然短过睫毛。至于美丑与否,倒非问题,聂人雄的相貌很是上等,无论头发长短,都是一名英俊青年。

  一小时后,队伍进入县城。县城里面道路平坦,主要大街还浇了柏油,很有现代气息。陆柔真在山中连住几日,所见所闻都是乡村风貌,如今到了此处,就见城门dòng开,卫兵肃然,一溜三辆黑色汽车停在城外路上,前后车门旁边全有军装笔挺的副官站立。一队身穿薄呢子军装的年轻士兵整整齐齐的小跑而来,队中为首一人停在聂人雄的马前,一挺身敬了个军礼:“报告司令,卫二少爷已经于半小时前抵达公馆了!”

  聂人雄一声不吭的翻身下马,照例是对陆柔真伸出双手。陆柔真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聂人雄的军帽,让部下军官看了,不但自己不伦不类,大概对聂人雄的影响也不会好。于是她先摘下军帽俯身戴回他的头上,然后才握住他的双手,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双脚刚在地上站稳,她就觉出了对方的目光——聂人雄这两天时常直勾勾的看她,眼神带着力度,仿佛箭簇一般。

  聂人雄放开了她的手。他不占陆柔真的便宜,要占早占了,无需这个时候扯着人家的手耍无赖。在陆柔真的面前,他格外要显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度。

  陆柔真随他走去坐上中间一辆汽车。外面副官关闭车门之后,荷枪实弹的卫士立刻站上门外踏板,身体把车窗挡了个严严实实。陆柔真看不得县里风光,又不好主动搭讪着说话;心中忽然想起卫英朗,可是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可想,因为卫英朗二十多年如一日,似乎总是一个样子。

  片刻之后,汽车停在一处宅院门前。外面踏板上的卫士跳下来拉开车门,聂人雄率先下车,绕过车尾走到了陆柔真这一边。陆柔真正要探出右脚踩上地面,忽见一只苍白的大手伸到面前,便是自然而然的将手搭上了对方的掌心。

  扶着聂人雄俯身下来,陆柔真挺直腰背仰望前方,就见这座公馆围墙高耸,正门巍峨,着实是个体面森严的所在,便忍不住问道:“这是那里?”

  聂人雄答道:“我家。”

  陆柔真惊讶的笑了:“这里多好,为什么要住到山上去?”

  聂人雄言简意赅的答道:“县里不太平。”

  县里的确是不太平,甚至去年公馆门前还曾闹过刺客。他之所以跑到山中营里去住,也是无奈之举。

  聂人雄先是把陆柔真安顿下了,然后独自去见了卫英朗。

  自打他从小铃铛那里得知了此人之后,心里就总像是横了一根大刺,不想也就算了,一旦想起,必定一扎一扎的难受。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本去和对方相比,尤其是在见到卫英朗本人之后,这种念头就越发笃定了。

  卫英朗穿着一身藏蓝西装,系着花样素净的浅色领带,衬得头发乌黑,脸面白净;再看相貌,也是眉清目朗,仪表堂堂。这样一位青年,本身就已是很出众了,偏偏背后还有一位名声赫赫的督军父亲,两厢相加,真把他比得如同糙寇一般。

  面对着聂人雄,卫英朗压住心中的焦虑愤懑,不卑不亢的起身问候:“聂司令,您好。敝姓卫,卫英朗。久仰司令大名,如今得见,果然少年英俊、不同凡响。”

  聂人雄的qíng绪有些低落。卫英朗周身上下都是那么清洁雅致,从白金袖扣到怀表链子,从胸前手帕到领带夹子,一切都是流光溢彩。相形之下,聂人雄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大”——个子大,手大脚大,连两条腿都长的好像电线杆子,不合时宜的遗世独立了。

  一言不发的坐上首席位子,他略略蹙起眉头,顺便抬手又摸了摸脑袋。卫英朗梳着个乌黑锃亮的小分头,每根发丝都是整齐有序、一丝不苟的集体向后。而他——他根本无发可梳。

  “还有五天的时间。”他毫无预兆的开口直奔主题:“难道陆克臣对此约定又有异议了么?”

  卫英朗看了他那白森森的一张脸,暗暗的也是有些恐惧:“聂司令,我那世叔倾其所有,也只凑出了三十万整。如今虽然还在继续筹钱,可是按此qíng形,五天之后,至多只能到手四十万有余。陆世叔爱女心切,肯用全部家产来换陆三小姐的活命,只是力不能逮,所以在下就来做个中间人,希望聂司令体谅世叔他怜爱女儿的一番心意,在这八十万上让出一步。”

  聂人雄垂下眼帘,yīn恻恻的一笑:“陆家没钱,卫家也没钱吗?听说你和陆三小姐是定过婚的,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卫英朗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许:“聂司令,陆三小姐是我的挚爱,却非家严家慈的挚爱。我尚未自立,所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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