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养健一点头:“没错,坐牢很沉闷,并不好看。”
希灵闭了眼睛喘了一会儿,睁眼又问:“陆克渊也在看吗?”
何养健答道:“是的。”
希灵听了这话,青白的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人色。
何养健又问:“你是生了什么病?”
希灵答道:“冻的。”
紧接着她又说道:“放心,我死不了。”
何养健不再问了,而是将怀里的玉恒颠了颠,然后对玉恒说道:“还认识她吗?”
玉恒这回真是彻底的不认识她了——本来他也是谁都不想认识,生怕认识了谁,谁就会把他带走。
何养健见玉恒懵懵懂懂的摇了头,便又问他:“还记得你的妈妈吗?”
玉恒彻底困惑了,睁着大眼睛看何养健。
何养健提示了一句:“是你原来的那个好妈妈,还记得吗?”
玉恒怔了怔,随即用力点了头:“记得。”
何养健对着chuáng上的希灵一抬下巴:“就是她把你妈妈害死的。”
希灵一听这话,整个人猛的向上挣了一下,想要说话,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何养健微微向后退了一点,对着玉恒继续说道:“你仔细看她的脸,记住她,将来你长大了,要给你妈妈报仇。她不但害死了你妈妈,她也害死了你爸爸。是她害得你没有家,没人要。知道了吗?”
玉恒微微的张开了嘴,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要哭,然而并没有真的哭。何养健抱着他弯下腰,又说:“玉恒,打她,她是坏女人,让玉恒没有妈妈。”
希灵瞪着眼睛看着玉恒,然而玉恒并不理会她的目光,扬起小手对着她的脸就狠抓了一把。抓的时候太使劲了,他一边抓一边狠狠的哼了一声,整个人像条大鱼似的一跃,险些从何养健的怀里窜出去。
何养健连忙抱紧他直起了腰,而希灵目眦yù裂的紧盯了何养健,半边脸上先是只有四道白痕,白痕很快的泛了红,又很快的渗出了淡淡的一点血迹。
何养健握住玉恒乱挥的小手,哄着他说道:“挠她不算本事,等玉恒长大了,一个人杀了她,好不好?”
玉恒带着哭腔答道:“我要妈妈。”
何养健抱着他来回的走,不许他哭。见玉恒镇定下来了,他把玉恒放到地上,然后蹲在炉子前伸出手,很小心的加煤生火,重新点了炉子。
拍拍双手站起身,他生炉子的手艺不错,并没有污染了衣裳。见窗前的脸盆架子上搭着一条新毛巾,他扯过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转身一看,他见玉恒不知何时跑到chuáng前,攥了拳头在希灵身上乱打。希灵像是被一口气噎住了,也不喘也不动,单是瞪着眼睛,瞪得黑眼珠子四面都露了白。
何养健不理会,出门找到半壶冷水,拎进来给希灵倒了半碗。然后把张牙舞爪的玉恒又抱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的说道:“表妹,我有事先走了,你多保重。”
第210章 循环(三)
何养健抱着玉恒走了,玉恒从何养健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希灵,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本事,一边伸了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抓乱挠,一边呸呸的向她吐口水。希灵记得这孩子是个没脾气的,可是现在如果没有何养健抱着他,她相信他会冲上来,像头小láng崽子似的咬死自己。
她不怪这孩子,她只怪自己愚蠢,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着了何养健的道,这一场她是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连一点翻身的余力都不剩了。
颤巍巍的侧过身。她qiáng忍着眩晕探过头去,扶着饭碗喝了两口水。屋子里的温度上来了,这让她舒服了许多,四肢本是硬梆梆的蜷缩着的,这时血液流动,筋骨也渐渐的柔软了些许。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自己死了得了。
活着没意思,死了得了。
这么一想,她就伸手摸向了那只盛着水的瓷碗。把碗摔碎了,捡起一块瓷片子往脖子上一划,一下子就完。可是……
可是。她咬着牙,又不甘心,又不服气。因为她小心眼,她睚眦必报,别人瞪她一眼,她都要找机会瞪回来,就算是冤冤相报,她也要是最后收手的那个!
于是伸了脑袋又喝了一口水,她吸了吸鼻子,决定还是不这样憋气窝火的死。这么死了就太委屈了,将来到了yīn曹地府,这股子委屈劲也发散不尽。
希灵在暖和屋子里睡了一觉,然后趁着炉火还没有熄。她qiáng挣扎着起了chuáng。打着哆嗦推了门,她像闯鬼门关似的,一头闯进了寒风里去。
死去活来的,她从胡同口买了一壶热水和几个馒头,带着这点东西回了家,她吃不下馒头,所以先喝几碗热水,然后往炉子里添足了煤,她趁着这股子热乎劲钻进了被窝。药铺她是绝对走不到了,好在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伤风感冒外加心火太旺,没有别的恶疾,发一身透汗,兴许也有疗效。
在希灵自我治疗之时,何养健已经把玉恒送回了老房子里。玉恒一路上都在气咻咻的发狠,直到进了屋子了,他才渐渐的缓了过来。
何养健向来不惯着他。此刻想给他点糖吃,也给的很有控制,用小碟子一样装了一块,端到他面前。
“这是给你的奖励。”他对玉恒说:“知道叔叔为什么奖励你吗?”
玉恒看着碟子里的糖果,然后摇了摇头。
何养健答道:“因为你打了那个坏女人。你打坏人,你就是好人。叔叔喜欢好孩子,明白了吗?”
玉恒一听就明白了:“那我以后还打她。”
何养健摸摸他的小脑袋:“好。”
何养健在老房子里多耽搁了一阵子,直到哄着玉恒上chuáng睡了,他才乘坐汽车回了家。这一次回家。他的脸上带了点笑模样,chūn美一眼就看出来了,便也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说这说那。chūn美近来虽是丑了些许,但依然打扮着,并没有自bào自弃,看着比平常的少妇还是要美丽一些。何养健洗了澡换了睡衣,盯着太太鼓溜溜的肚子,又慢悠悠的喝了小半杯白兰地,忽然觉出了幸福。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幸福过了。是希灵给他带来了幸福,她越凄惨,他越幸福。
何养健连着幸福了好几天,末了就听说希灵的病似乎是好了些,又不安分了。
希灵知道何养健在监视着自己,但是监视到了什么程度,她是真不知道。她又给叶东卿发去了电报——叶东卿是她的朋友中最有势力的一位,真到了有难的时候,她第一个就要想到她。
然而叶东卿的回电来得很快——她此刻不在奉天,在吉林老家。如果希灵到了奉天无处落脚的话,可以直接到叶府寻求庇护。除此之外,她目前也无能为力了。
希灵接着这封电报,有些傻眼,不知道叶东卿是真不在家还是假意推脱。不过不管怎么样,叶东卿是不能够救她出去了,她接下来还找谁去?对了,还有一个小桐。
但希灵现在也真是没脸去找小桐。当初小桐一路给她卖了多少力气?而她又是怎么把小桐甩了的?
旁人现在也都了解了她的qíng形,据她碰壁的经验来看,凡是有点力量的人,现在对她都是避之惟恐不及——本来和她也没什么jiāoqíng,原来巴结她,也无非是看在陆克渊的面子上。
就这样,希灵忽然发现自己走到了绝路。
甚至她带出来的存折都作废了,因为她在银行的资产已被冻结,她此刻能在这暖屋子里躺着,不必去冷大牢里蹲着,已经是万幸——也是因为她在大牢里无所作为,满足不了何养健那看好戏的yù望。
然后这一天早上,她在梦中朦朦胧胧的听见了依稀的爆竹声响,糊里糊涂的坐起身醒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过年了!
过年和如今的她之间,已经没了什么关系,除了小贩子们都不再出来,让她没地方买馒头和热水,只好在家里饿了一天。她是有口饭就能活的人,饭量不比一只猫更大,买着吃比自己开伙更划算。如此到了晚上,她在爆竹声中缩在棉被里,不由自主的要想心事,左一想想到了陆克渊,她不敢想,右一想想到了小桐,她没脸想。把这两个人从心里推开,何养健却又闯了进来。她没法子了,想要蒙头睡觉,可是夜里断断续续的做梦,又总能梦见容秀和白子灏,依然是睡不安稳。
凌晨时分,她睁了眼睛,兜兜转转的,心思还是回到了陆克渊身上。
她想:他现在gān什么呢?和谁在一起呢?
希灵不知道,陆克渊此刻,正身在南下的火车上。
他是从医院出来,直奔的火车站。在这之前他九死一生,险些jiāo待了一条xing命。伤口感染得太严重了,而且怎么用药也不见好转,金婉心甚至悄悄的给他预备了寿衣,不是真打算给他穿,是要“冲一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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