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_尼罗【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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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兰终于开了口:“我……我……”

  她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见二姐往后台去了,怕一会儿散场时见了面不好看,就、就想先走一步。”

  白子灏皱着眉毛看美兰:“什么意思?”

  美兰看了玉莲一眼,然后低了头。

  白子灏不再多问,迈步就往戏园子里冲。玉莲和美兰急忙追了上,希灵则是落后一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走。园子里的人都认识白子灏,万万不敢挡他的路,于是他长驱直入,直接便闯进了后台。

  希灵这时第一次见识戏园子的后台——前台那么光辉灿烂,后台却是bī仄凌乱,空气又热又cháo,满含着霉味和汗味,熏得人要掩鼻。戏班子从上到下都是男的,此刻一个个野调无腔千姿百态,而金宝和个年轻的小生相对而立,正在谈笑。忽见白子灏来了,她当即一愣,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她没出声,白子灏也沉默,只对她一勾手指,然后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第26章 臂膀(一)

  希灵站在大客厅的角落里,神qíng平静,眉宇间略有一丝倦意,因为站得太久了。

  老三倩云素着一张脸,孤零零的站在大厅门旁,像是被吓坏了;美兰和玉莲相携着躲在一旁,面孔也有了惊惶颜色。而在客厅正中央,白子灏一脚踹上金宝的小肚子,金宝哭叫一声跌坐在地,将大沙发撞得咯吱一声移了位。捂着肚子蜷成一团,金宝疼得说不出话,挣扎着扑上去要抱白子灏的腿,然而白子灏不给她哀求乞怜的机会,从一名小勤务兵手里接过鞭子,他劈头盖脸的抽向了金宝,一边抽一边骂:“臭娘们儿,敢在老子手下捣鬼,真他妈的是活腻歪了!”

  皮鞭嗖嗖的抽过金宝的皮ròu,金宝不敢还手,甚至不敢明目张胆的躲,只能抬手护着头脸,一边哭泣一边硬挨。白公馆是白子灏的天下,白子灏动了怒,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当和事老——也没人真心想去当。

  白子灏一直把鞭梢抽散碎了,自己也累得要喘粗气了,这才丢了鞭子停了手。金宝满头满身都是血,气息奄奄的被老妈子拖进楼下一间空屋子里去。白子灏虎视眈眈的将其余几个女人瞪了一遍,然后转身出门,不知到哪里消遣去了。

  白子灏一走,客厅内的空气似乎是松动了些,然而无论是倩云还是美兰玉莲,都像是还心有余悸,纵是大仇得报如愿以偿,也心惊胆战的乐不起来。玉莲试探着看了希灵一眼,想要看看她的好姐姐挨了毒打,她是什么表现;然而希灵低着头,并不肯把面孔给她看。

  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回了房间,楼上楼下一片寂静,连个大声咳嗽的人都没有。

  后半夜,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希灵悄悄的起chuáng,端着一杯睡前冲好的藕粉出了门。

  她蹑手蹑脚的下楼,一直走到了关押着金宝的空屋门前。门在外面上了一道cha销,轻轻的抽动cha销推开门,她一边摸着黑往里走,一边唤了一声:“二姐?”

  屋子里没挂窗帘,窗外星月明亮,可以看见角落处蜷着一大团黑影子。黑影子闻声动了动,随即哑着嗓子做了回应:“六妹?”

  希灵转身关了房门,然后在那黑影子面前蹲下来,摸到金宝的一只手抓起来,她把杯子往她的手里送:“二姐,别说话,你把这个喝了吧。”

  金宝颤巍巍的喝了几口藕粉,仿佛是稍稍的缓过了一口气,她低低的哭道:“六妹,冤死我了,冤死我了啊!”

  希灵倒是愿意相信她只是去后台凑了一会儿热闹,不过用手碰了碰她端着杯子的手背,她轻声只说:“二姐,你快喝,我怕有人过来。”然后她凑到金宝耳边,嘁嘁喳喳的说道:“玉莲今晚忽然缠着他去看戏,非要去不可,去之前还让他保密。”

  金宝含着一大口藕粉,立时转向了她。而希灵双手夺过杯子,又道:“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不等金宝把藕粉咽下去,她无声无息的起身溜了出去。照原样cha好房门上了楼。

  一夜过后,白子灏没回来,也没人敢处置金宝。公馆里人心惶惶,唯有希灵安然——金宝看着凄惨,其实身上大多都是皮ròu伤,而且夜里还喝了一碗甜得腻人的藕粉,当下天气又暖和,她决不至于死在空屋子里头。

  玉莲和美兰都没下楼吃早饭,倩云哼哼唧唧的肚子疼,扶着个老妈子去了医院。希灵独自坐在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粥。正是吃得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个丫头进了来,说道:“六太太,外头来了个姑娘,说她姓容,是从北京过来找您的。”

  希灵慢吞吞的又喝一口了粥,然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低头看着白手帕上的口红痕迹,她答道:“把她领到这里来吧!”

  就这么着,希灵和容秀又见了面。

  容秀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绿色夏布衫子,几个月不见,她倒像是成长了些许,苹果脸略瘦了点,更有大姑娘的模样了。进了餐厅见了希灵,她开口只说了一声“表小姐”,然后就像要哭似的紧紧闭了嘴。

  希灵站在她面前,先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紧接着放手上前一步,她用力的搂住了她的腰:“容秀!”

  容秀真想哭了——容秀觉得希灵被个恶少抢去做了姨太太,一辈子都完了!

  但是一见面就流眼泪也不好,所以她一口接一口的吸气,要把眼泪硬憋回去。希灵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问她:“我走之后,你怎么样?”

  “怎么样?”她带着哭腔答道:“我当时要跟着你来就好了,多个人多份力,总比你单枪匹马的qiáng啊!你就不听我的话,偏不带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希灵很有耐心的听容秀说话,而容秀开头虽然有点颠三倒四,但说着说着就顺溜了——她是在希灵失踪一个礼拜之后,才觉察出不对劲的。

  度日如年的又等了三天,她见希灵依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壮起胆子去问了何养健。何养健面如土色的告诉了她实qíng,她一听,登时傻了眼。这不就是卖姑娘吗?她想,自己那个破爹,穷成那个熊样都没想过把自己卖给人家当姨太太,何府这样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做事如此下三滥,还不如一个游手好闲的赌徒?

  她没有质问指责何养健的胆量,但的确是很生气,立刻就想到天津找希灵,可是何养健不告诉她白公馆的地址,她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钱作路费。一天一天的在那个小院子里熬了下来,就在她将要把钱攒够之时,她爹来了。

  容少珊从天而降,要把女儿领去天津,这可是正中了容秀的意。容少珊在天津租了两间屋子当家,容秀下火车之后,倒也有地方落脚。她心想父亲走了大运,从此自己也能过上几天衣食无忧的安生日子,哪知容少珊前脚把她送进家里,后脚就去了大帅府,一去就是连着三天不回来,可叹容秀在何府做丫头的时候,还能有一天三顿的热饭吃;如今回到亲爹身边,反倒是饿成了嗷嗷待哺——那屋子里没锅没灶,她只能是天天早上出去买点烧饼热水回来,充作一整天的饮食。

  三天之后,容秀总算把容少珊盼了回来,容少珊也终于意识到女儿是个活人,需要像自己一样吃gān的喝稀的。颇为愧疚的带着女儿下了一趟馆子,他又给容秀买了一套夏季的单衣单裤。容秀让他带自己去白公馆找希灵,他满口答应,然而一觉醒来,他又跑了。这一跑,又是连着三天不见踪影。

  容秀这一回,终于是把父亲看透彻了。

  她从心中把父亲剔了出去,决心还是一如先前一样,自食其力的挣饭吃。挣饭吃的正经路子其实也不少,做女工是一条路,当佣人也是一条路,想到进工厂,她有点怕;那么,索xing就还是去找希灵,要是希灵需要丫头的话,自己就还伺候她去!

  这样想清楚之后,容秀也不敢再劳动父亲,只求父亲把白公馆的地址写给自己,然后就在这天上午,寻寻觅觅的找了来。

  第27章 臂膀(二)

  容秀忙忙的说完了自己,然后就上下的端详希灵,又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和手臂——这两处是最能摸出有没有ròu的,隔着薄薄一层纱,她感觉自己是摸到了一副绷着薄薄一层皮ròu的小骨架子。

  她和希灵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个月,然而对她来讲,希灵倒像是比她的父亲更亲。容少珊没nüè待过女儿,可也难得能把女儿往心里放;容秀一直说不上自己是有人爱还是没人爱,总之直到她住进了希灵那处藤萝牵连的小院子,她才觉得自己这一颗心,撞上了另一颗心。

  总而言之,不孤独了。

  希灵垂下双手,又低了头,不说话,只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姿态。容秀小声问道:“你到了这儿,还能雇我做丫头吗?要是能的话,我就还来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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