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见了他这模样,有些纳罕:“怎么了?”
玉恒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那话不好出口,但若是让他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出去。他又不甘心——有些事qíng是非做不可的,由不得他。
希灵看他像是窘迫得厉害,便开口又问:“跟小黛吵架了?还是没钱用了?”
玉恒做了个深呼吸,把心一横,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我……我想跟你借些钱。”他对着地面说话:“我、我会还的,我只是借而已。”
他只要肯说话,希灵就放心了:“没有零花钱了,就直接跟我要。你既然肯投奔我,那在我心里。你就和小黛是一样的,都是这家里的孩子。”
“不是。”当着这女人的面,他的聪明伶俐劲儿忽然全消失了,只能是笨口拙舌的凭着力气说:“不是要零花钱,我是想跟你借些钱出去找房子,我和叔叔搬出去住。”
希灵一听这话,立刻严肃了:“这是何养健的主意?”
玉恒摇了头:“不是,他没说过这话,自从到了重庆之后,他基本就不怎么搭理我了。他恨我。”
希灵微微笑了一下:“他恨你也是正常,要是换了我,我也得恨你。人家在天津又不是活不下去了,要逃难过来,人家在天津的日子好着呢!你可好,活活的替他做了主。你倒是能耐不小,那么大个人,也能让你搬运过来。我看,你也不要太qiáng求了,他想回天津,就让他回去好了,反正现在走水路去上海,再从上海回天津,据说也还算安全。”
玉恒很坚决的摇了头:“不。”
希灵一挑眉毛:“不?”
玉恒斩钉截铁的答道:“他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万一这仗打起没完,我总也回不去了怎么办?万一他在那边有了病有了灾,没人管他怎么办?他那个老婆不是正经人,在外面勾三搭四,根本靠不住,他儿子女里女气的,也是个笨蛋。我想过了,他身边除了我,没有可信的人,我不能离开他。”
希灵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末了又是浅浅的一笑。
“你要带着他搬出去住,我听了,心里不是很高兴。可我想一想,你要是自己有了着落就不管他的死活,我看你无qíng无义,一定更不高兴。”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一点头:“行,我同意。这笔钱我还出得起,用不着你还。”
玉恒说道:“我肯定还,这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有丈夫呢。”
希灵笑了:“没事,我厉害,我丈夫也怕我。”
随即她抬头去看玉恒:“你想清楚了,何养健那人心比天高,你未必能伺候好他。将来要是费了力还不讨好,你可别再向我求援。我拿那个人也没办法。”
玉恒答道:“我不怕,我一直不听话,他也没少为了我费力气。”
希灵听到这里,知道玉恒已经铁了心的要拿何养健当爹孝敬了,便不再多说,只在心里盘算了自己目前的资产——她既不想亏待了玉恒,也不肯惹得小桐不高兴。小桐现在依旧看着很年轻,对于这个小丈夫,她不能不多笼络一点,虽然小丈夫现在腿脚不是很好,而且对她一直是忠心耿耿。
玉恒得了希灵的承诺,心中像是飞去了一块大石,立刻就蹦跳着下了楼,要去向何养健报喜。然而推开房门进去一瞧,他发现何养健闭目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玉恒一惊,发现何养健正在发烧。
“叔叔?”他小声的呼唤:“你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冻着了?”
何养健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面无表qíng的又把眼睛闭了上:“嗯。”
玉恒伸手去摸他的衣裳:“该给你添厚衣裳了,要不要夜里再给你点个小炉子?”
何养健冷淡的答道:“随便。”
玉恒展开棉被给他盖了上:“你等着,我去找药给你吃。”
何养健答道:“不必,我在此地生无可恋,死了才好。”
第284章 重庆(三)
希灵嘴上说得威风,自称“厉害”,其实心中对待小桐,也有忌惮。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向小桐说了玉恒的想法,说的时候也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气,毕竟都知道钱是好东西,而他们到了重庆之后一直没有找到生财之道,现在也是个坐吃山空的状态。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小桐听了她的主意,竟是十分赞同。希灵心思一转,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把玉恒和何养健请出去了?”
小桐答道:“没错,我这叫花钱买清静,谁让玉恒和你还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呢!要是没那点儿关系。我压根都不让外人进我的门。你还别说他俩,就咱家那个胖丫头,我都是这两年看习惯了,才觉着顺眼的。”
希灵听了,哭笑不得:“那你看我顺不顺眼?”
“你啊,凑合看吧!”
希灵气得伸手抓他:“你看我不撕了你的狗嘴——你现在对我是越来越上头上脸了。”
“我又不是你儿子,我是你男人。”
希灵看他还振振有词,越发想要挠他一把:“好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直打算要对我摆爷们儿架子,怎么着?现在闲着没事做,要振你的夫纲了?”
“笑话。我的夫纲还用振?赶紧睡觉,你往里去,别挤我。”
希灵向chuáng内一滚,嘴里咕哝道:“好像我稀罕挨着你似的,不要脸。”
夫妇二人就此睡去,希灵还有心事要盘算,睡得不踏实,小桐却是睡得很沉,直打呼噜——希灵有心眼,他也有心眼,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年纪越大,xing子越“独”。并且总觉着自己还是个小伙子,有时候小黛对着希灵撒娇,他都看不惯,仿佛这家里唯独他才有资格撒娇。结果这回可好,家中冷不丁的多了一个大小伙子,和一个更大的男人,他每日上楼下楼出来进去,就感觉眼花缭乱,恨不得找茬跟希灵大吵一架。如今得知可以花钱消灾,他心里舒服了许多,闭上眼睛就进了梦乡。
与此同时,楼下的玉恒坐在何养健的chuáng边,还熬着没有睡觉。何养健吃了一片退烧药,正捂着棉被发汗。玉恒记得叔叔的身体向来是很好的,如今却忽然病成了这个样子,恐怕并不只是因为天气冷。jīng神上的打击,大概远远比寒冷更厉害。
何养健也没有睡,昏昏沉沉的躺着,同时听着玉恒在自己耳边轻声的说话。他现在是十分悲观的,玉恒说要和他搬出去住,他略一想象,也觉得会有千难万险。所以如今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想要回家。依然不易。思来想去的,他恨不得长眠过去,死了算了。
然而在发出一身大汗之后,他的身体渐渐降了温,不但没有长眠,而且还感到了饥饿。糊里糊涂的,他又活了过来。
而在他躺在房内休养的这几天里,玉恒已经开始出门找房子去了。
房子可真是太不好找了。玉恒想在这山中附近找一处好房子,不必太大,重要的是环境好,得让何养健住得下去,然而并没有这样的好房子。倒是多走几里地,可以看到村庄,村庄里有房子往外租赁,只不过都是一遇风雨便要飘摇的茅糙屋。何养健在天津是住洋房的主儿,到了这里让他住糙房?别说何养健不能接受,连玉恒自己都不愿意。
玉恒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了几天,飞得一无所获。希灵见状,便决定亲自出马,帮他一把——也是小桐的脾气日渐增长,若是再不把何养健和玉恒请出去,小桐就要对着她开火了。
希灵的本领,终究是不凡,只出门奔走了三天,便在二里地外找到了新房——这房子建在绿树丛中的一小片平地上,房屋主人本是打算盖一座二层小楼,但盖到一半,忽然改主意要举家迁去香港,故而这一半房子——看起来就是一片平房——便空置在了这里。玉恒本意是租间房子,然而房主并没有出租的意思,而是打算把它gān脆的卖掉。
玉恒傻了眼,不料希灵替他做了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希灵已经出马上阵,开始和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这一场谈判,因为买的是真心想买,卖的也是真心想卖,所以进行得很顺利。待到希灵和玉恒踏上归途之时,玉恒跟在希灵旁边,忽然说道:“我肯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希灵不看他,只问:“你拿什么还?”
“我去赚钱。”
希灵笑了:“你怎么赚钱?我先前在天津,可没见你赚过一个大子儿。”
她这话本来只是一句无心的调侃,然而玉恒听在耳中,却是感觉刺心。若是还在天津,那他不会在乎希灵这句话,他在天津有朋友有酒ròu,活得挺快乐;可此刻今非昔比,他绑架一样把叔叔绑到了这里,若还是不把生活的责任担负起来,那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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